是他妄想?是死神根据他的记忆做出来的幻影?
这有可能是真实吗?
他看着黑暗中模糊拉长的黯淡侧影,不自觉神思游离。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实,毛毛的确也该长到这个年纪了。
从当年那个总是撒娇的哭包子,变成眼前俊秀聪慧的少年。
假如他们从未分离过……
他不太能控制自己地这样想着。
心底突然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痛苦。
那是一种很真实的感觉,在永无止尽的漆黑地狱里,在令人麻木的无边血海里,那是唯一能够触动他的感觉。
一束柔和的阳光,一段温暖的回忆,十年相伴的珍贵记忆。
处在冰冷的环境里太久,就这么一些温度也会让人感觉灼热到刺痛——然而这种刺痛的感觉,正是作为“人”所应具备的一种不可或缺的感触。
这或许又是一桩阴险又邪恶的考验,诱导他跌往更可怕的深渊的致命陷阱。
可莫雨宁愿放任其滋长。
人总是贪心不足的……
就算对方是死神,也无法令他的意志产生动摇。
“莫雨哥哥。”
清亮的嗓音打破了屋里令人窒息的沉寂。
穆玄英不知何时走到坩埚旁边,一手拿着白玫瑰,一手拿着水杯,红色的清澈液体轻轻摇荡着,泛起一bō_bō浅浅的涟漪。
“我要把材料放进去了。”他说。
“嗯,倒吧。”莫雨说。
穆玄英点点头,一脸慎重地盯着坩埚。不知为何,他停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看了莫雨一眼,眼神有些奇怪,似乎带了点担忧的意味,但很快他就低下头,轻轻地把玫瑰抛进坩埚里,等了一瞬,倾倒水杯。红水慢慢流进坩埚,被缓缓流动的黏稠溶液尽数吞噬。
咕噜咕噜咕噜……
魔药翻滚。
然后,奇妙的现象发生了。
星砂在向内回旋,不,应该说是夜幕星河在向内回旋,从白玫瑰落入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一道道光辉从坩埚中射了出来,红色的光芒逐渐展露,上浮,涌起。
那是一轮明月,一轮血红色的圆月。
夜幕星河里,半空中流动的水波一层一层翻涌逸散开来,中央俨然浮起了一轮血月。
月光药剂,潮升明月。
这画面完全超越了常识,甚至已经超越了想象,穆玄英登时怔在原地,眼睛张大,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宁静的血红色月光澄澈冰凉,带着不详的妖异光晕,让人感到浑身的肌肤都被这股若隐若现的尖锐的危险气息所刺痛,在自我尚未意识到的时刻,身体已经开始发起抖来。
为什么他感觉如此不安?到底他忽视了什么细节?
穆玄英暗地里用力地咬住舌尖,疼痛刺激得他飞快地回过神来。
眉头蹙起,凝神思索。
血月。血月。有什么有关鬼怪的传说是提到血月的吗?
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没错,正是符合他的假设的存在……
思绪关头,地面猛地摇动起来。
“呜啊!”身体随着地面的震动摇晃起来,穆玄英连忙扶住桌子,惊诧道,“发生了什么事?”
很可能是屋子堆满了各种魔药材料的缘故,这里已经长年没被细致地打扫过了。摇动间带起了漫天的烟尘,扑簌簌落了下来。穆玄英咳嗽了行┓⑼矗他连忙闭眼捂住口鼻,朝着莫雨的方向靠近;
莫雨立刻握住他的手,四处看了看。
草药从柜子滚落而出,撒了满地。耳边听得“喀拉”一声,应该是什么容器砸碎了,成分不明的液体撒了满地,地面发出被腐蚀的“嗞啦”声,烟雾升腾,石砖凹陷下去。
门外传来一声巨响,嘶吼、嚎叫,有什么东西接近了……
“有点不对劲,跟我走!”莫雨的脸色立刻变了,拽着穆玄英,两人一路避开四处掉落的药剂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后。他们对视一眼,莫雨贴在墙上听着门外的声响,奔跑声、狂啸声,一直在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接近。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已经近在咫尺,声音仿佛是在耳边响起。
一瞬间,巨响戛然而止。
这一切停止得太过突然,就像先前都是幻觉一般,让人的心在半空中悬了很久,倏然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松懈下来,显得空荡得毫无着落,令人怅然若失。
莫雨的手已经在门把上放了很久,就在这一刻,他猛地拉开门!
“嗷呜——”
高如小山的身影没有遇上任何阻碍,如一道闪电般冲过眼前,凌厉劲风吹得穆玄英额前的碎发飘荡起来。他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莫雨已经抓住他的手,两人奔出房间!
风将穆玄英身上的长袍吹得翻动起来,身后的房间传来如锅炉倾覆的“咣啷”巨响,他一边跟着莫雨跑一边回过头,惊疑不定地瞪着漆黑一片的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