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三层的廊道空无一人。
空气寂静阴冷,扭曲的黑影肆意地游走于阴暗的角落,那些鲜艳明丽的油彩画里神情悲悯平静的人物悄然改变了神情,原本的慈眉善目此刻竟无声息地透出一种怪异诡谲的狰狞之色来。
“咔嚓。”
一扇房门打开,率先走出的是莫雨。他漫不经心地抬眼一看,正将一幅伪装成圣母的恶鬼意欲吞吃婴儿的油画映入眼帘。气氛邪恶骇人,婴儿的脸色已经青紫得似乎连声音都无法发出,那恶鬼还故作和蔼温柔地怀抱着它,眼神流露出垂涎欲滴的渴望。
他脚步一停,紧随其后奔跑而出的少年来不及止步,只好“啊啊啊”惨叫着撞上了前面人的脊背,顿时欲哭无泪,身体在反冲力下往后倾倒。
莫雨回身,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的手臂。
门扉轻轻阖上,随之传来“咔哒”落锁的声音。
“救了一命!”穆玄英险而又险地站稳身体,汗颜地松了一口气。幸好没跌回门里去,不然又不知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做事总是毛毛躁躁的。”莫雨嘲笑他。
“诶嘿嘿……”穆玄英笑着挠了挠脸颊,露出羞赧的神情。
他们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方才自己在门中的遭遇。
穆玄英已经很习惯地去观察周围环境的一切细节。
天顶的壁画第一时间夺去了他的眼球。
这世间再无比这更加黑暗绝望的景色了:冰霜倾天盖地,烈火烧灼着被捆绑在十字架上的异教徒,贪婪之人厮杀不休,烫砂、淤泥、火海绵延不绝,罪恶的灵魂在此遭受惨烈的酷刑。这图景宛若一个巨大的漏斗,狰狞的怪物陷在底部咀嚼吞吃一切下坠之人。
宏大而血腥的场景,这是鬼怪与妖魔肆意妄为的极乐之地,也是真正的地狱所在。
憎恨、怨念、嫉妒、嗔怒……无数负面的情绪扑面而来,仿佛眼前的图景下一刻就将把所有观看者的灵魂吸入其中,将一切希望与光明泯灭归于虚无,能够被剩下来的只有属于地狱的色彩而已。
感到呼吸有些困难,穆玄英阖上眼,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三层墙壁上的画作也比他之前看到的更加邪恶,宛若每一幅都在昭示着一种罪恶的画面似的。摆在廊道间的古瓷花瓶**着花色秾艳的罂粟,空气中飘来一种浅淡却独特的醉人芳香,正是来源于这种象征着罪恶与死亡之恋的美丽花朵。
一楼是天堂,二楼是炼狱,三楼是地狱。
他们好像越来越接近罪恶的深渊了。
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穆玄英心里油然生出一股不安的情绪,他看了眼莫雨不带什么情绪的侧脸。不详的预感依然鲜明透彻,甚至不减反增。
就在他心神动摇的那一刻,脚下踩实的地砖忽如被不知名的狂风卷浪撕裂得分崩离析,烈火席卷而来,鼓荡的岩浆里伸出的无数人手死死拽住他们的脚踝,将他和莫雨扯进深渊地狱,蚀血拆骨。
他站住脚步,倏然被巨大的恐怖攥住神智。
“毛毛?毛毛!”莫雨马上察觉到穆玄英的失常,立刻按住他的双肩,“你醒醒!”
穆玄英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看了莫雨很久,失焦的瞳孔渐渐凝聚出莫雨的模样。
“谢谢,我没事了……”他勉强地笑了一下。
莫雨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注意到莫雨看向自己隐含担忧的目光,穆玄英微微晃神,心里浮现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滋味。
莫雨哥哥对他一直很好。
就算可能怀疑过他的身份,莫雨哥哥也没有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举动,而且还竭尽所能地保护他。
“我的名字是穆玄英,小名是毛毛。”穆玄英忽然说道。
“嗯?”莫雨奇怪地看了他一样,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开始自我介绍起来。
“我的父母很早以前就过世了,现在寄住在养父家里。他是我父亲生前的友人,也是附近一带最受人敬仰的圣骑士。养父和教会的神官们一起保护着镇里的人们,让大家远离黑暗,永沐光明。”穆玄英笑着说,“虽然我现在还只是个小孩子,但我以后想要成为和养父一样的大人。成为圣骑士是我的梦想!”
莫雨沉默半晌:“……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莫雨哥哥,我很喜欢你。”他轻轻侧过头,认真地说,“我想和你成为关系非常要好的朋友,所以我不想你对我一无所知。”
“哦。”莫雨冷漠。
“……”穆玄英。
“……”莫雨。
“……”穆玄英。
“……你做什么一直盯着我?”莫雨挑起眉梢,好整以暇地问。
紧迫盯人战术的存在感高得莫雨想装作不知都不行。对方摆明了是有话要说,偏偏鼓着脸眼巴巴地瞧着自己,看起来还有点可爱。
“该你说了啊!”穆玄英理所当然道。
“我可没答应陪你玩交换自我介绍的游戏。”莫雨笑了起来,眼神有几分不怀好意,仿佛在嘲笑他天真似的。
“……”穆玄英继续盯着莫雨。
莫雨瞧了他一眼,心说这小孩儿固执起来跟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一点长进都没有。
“莫雨哥哥,该你了。”穆玄英执拗地重复着。
莫雨觉得有些头疼,但更多的是某种不知名的愉快充盈心间,于是没有克制自己地弯了弯唇角。
他是真实的。
没错,只有他才是真正的……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