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那孩子很可能是在车上被灌了安眠药,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雪地里。要是去得迟了,恐怕就真的没有命了。”
作为一位母亲,张霞也忍不住叹息:“真是造孽啊。”
陈忠立刻将吴生打横抱起。七岁的孩子,说小已经不小,又没有意识,更是死沉死沉的。陈忠原本个子就不高,抱着个小孩还冒着大风雪,简直举步维艰。
转眼已经到了晚上六点三十分左右,风雪呼啸,仿佛还有加大的趋势;雪地里的足迹很快就变得模糊难以辨认。而背上的小孩还是没有半点反应。陈忠心里头焦急,所幸被他七拐八拐地,居然发现了一座花田工人临时堆放柴禾的小木屋。
他背着吴生躲进去,关上门。木屋里的柴火不多,只够他用打火机点燃一小堆篝火。
狭小的屋子里温度缓慢升高,他又融了一点雪水喂给吴生。大约等了十来分钟,男孩终于醒过来了。
“哎,说起来这孩子也真是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
说到这里,张霞暂时停了下来,起身去厨房为自己倒水。
趁着这个时机,其他人立刻齐刷刷地看向沈星择。
“……我没事。”
摇了摇头,沈星择发觉前额有点凉意,他伸手去摸,掌心又是一片湿透。
他困惑地眨了眨眼睛,脑内突然闪过一片交错的黑色和白色,间或夹杂着雪片似的斑点。过于强烈的对比刺激让他捂着脑袋弓起身体。
陆离赶忙上前安抚,正巧张霞端着水杯走了回来,恰恰撞见了这一幕。
“李先生,您没事吧?”她喊出的当然是沈星择的化名。
“没事,只是有点低血糖。”
沈星择抬头冲着她微微一笑:“请继续。”
张霞赶紧取了几枚巧克力过来。让沈星择吃下了,才又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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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之外,风雪还在呼啸。屋子里的柴禾有限,恐怕也烧不了几个小时。陈忠知道,必须赶在那之前找到回镇上的路。
“当时吴生的情况很不好,他虽然醒了,但因为药效的关系还是迷迷糊糊的。我老公明白自己没办法带着孩子一起走。他必须先跑出去求援。”
“把小孩一个人留在那种地方?”狗蛋忍不住质疑。
张霞愣了愣,露出了有点儿尴尬的笑容。
“不过那时候真的也没有别的选择……何况,吴生虽然年纪小但却非常懂事,答应一定会安静等到救援到来。”
“……”
并没有人再提出反对,唯有陆离注意到,沈星择手里捏着的糖纸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声。
而就连陆离都无法知道的是,在沈星择脑海里那片黑与白之间,飞舞的雪花点越来越密集,慢慢地变成了真正的雪。
不止是画面,还有声音。
风雪呼啸声,**树枝燃烧的哔啵作响,以及一个孩子惊恐无措的声音。
“不……别走!我怕,求你别留下我一个人!”
伴随着这声呼喊,黑与白的世界一角开始透出明亮的金红色——那是木屋里的篝火;又像是某个深夜的车祸现场,红色警灯、路灯和车灯混合而成的血色。
“不……小离,这不是真的,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
来自于过去的两种声音混合在了一起。沈星择打了几个冷战,寒意又蜂拥而至。
于是火光熄灭了,雪花再度飞舞起来。他眨了眨眼睛,发现面前木屋里的篝火已经熄灭,而他推开了通往外界的大门。
屋外依旧是夜晚,可四周围却出乎意料地明亮。
夜空正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血红色,就像是木屋里刚才熄灭的那点篝火的余烬——再往下看,大城市的路灯与霓虹交相辉映,积雪的大街上阒无人声,只有一座公交车站。
车站里似乎原本应该坐着什么人,可现在却空空荡荡。
沈星择困惑地摇晃了一下脑袋,城市突然又变成了冰天雪地的树林,到处都是枝条被积雪压断的脆响。
唯一不变的,还是那呼啸的北风、漫天的大雪,不停敲打在他的身上。
无论向前还是向后都只有无边无际的寒冷和孤独,但是“前进”似乎更具有自我安慰的意义。于是沈星择迈开了脚步,向着潜意识里认定的小镇方向前进。可他所不知道的是,自己正在渐行渐远。
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而言,这个冬夜实在是太过残酷了。冰雪冻伤了他脸颊和耳朵,冻裂了他的嘴唇。而更可怕的是,寒冷还在从内部离间着他,剥夺了他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与他配合默契、不离不弃的手和脚,如今竟也开始违背他的意愿,甚至从他的知觉世界里消失,无论他再怎么惊惶、焦虑或者愤怒都无补于事。
模仿大人的模样,沈星择尝试着跺脚、朝掌心哈气,可是温暖稍纵即逝。他也尝试过大声呼救,但那只会让更多的热量更快地流失。
越来越多的寒冷还在侵蚀着他的大脑,让他的思维成为一条被困在冰海小鱼,在渐冻的绝望之中团团转着圈。
听起来或许有点可笑,但他的确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回忆着陈忠的容貌,祈祷着这张脸能够从这片雪白又血红的世界里突然出现,像天使那样将他带出困境。
然而事与愿违,直到他将这张脸刻进了自己的潜意识深处,可现实的世界里依旧只有他一个人,和无边无际的孤独。
慢慢失控的身体像一台逐渐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