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命停下手里的筷子,看一看铁手的眼睛,然后笑眯眯地向这人问道:“曾疏雪是你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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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疏雪是什么人?
“寒山独见” 曾疏雪在三十年前昙花一现。
他因轻功独到在江湖中闻名,但这个名号却并非来自江湖。
那是某一年的初冬,鸿泰湖畔薄雪蔽野,渺无人迹,一张姓画师跋山涉水采风间途经此地,突觉白滩黑水交界处有抹红色,妍烈洒洒,触目惊心。
他再走近些,发现那是个男人。
男子身上的那种红色,寻常百姓该是不能穿的,张画师心惊肉跳地看着,甚至疑惑那人从哪里弄来的布料。
他哑着嗓子轻喊,一步步接近男子,想叫他趁着无人赶紧离开换身普通衣衫,以免大祸。
湖边枯瘦的柳树枝子蓦然颤动。
起风了。
那人在朔风中回转身来,束起的头发扬起几绺荡在颈前。
他看见张画师,忽地将头垂地,整个人腾身向后飘去,像朵轻浪在湖边溅起,然后迅速消失在猛然猎猎的风里。
凝凝寒山趠龙赩,遥遥疏雪野云彤。
那朱色身影远去时,张画师听得耳边一个清暖的声音笑着说。
“我叫曾疏雪。”
张画师此前不知曾疏雪是谁,此后魂牵梦萦。
他为他画了一幅图,题“寒山独见”,可是画中唯远波平湖,无风无人。
这幅画随后被人编进书里,请教画题时方知是为人而画,故好奇问道为的是谁,缘何图中没有人影。
“曾疏雪,”张画师回答得简单笃定,他认定男子所说的名字必然如此。
“我不能画他,我不愿意,也画不出。”
这个江湖之外的画师,是极稀罕的听曾疏雪说过话的人。
他不与人结交来往,武功深浅没谁知晓,只有无名的轻功身法饮誉武林。
他的样貌亦不为人确知。
有人说曾疏雪五官精致,长相如同身法那般俊秀流丽;也有的说他鼻挺唇薄,眉眼如气质一样烟火不染;更有的人说他其实未曾以真面目示人,外出必易容,是以总有刻薄冷削之感,实际长相定是难堪。
曾疏雪的去向在他彻底消失后曾引起时长近二个月的猜疑。
他虽然平素行迹不定,但总有人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看见他,——所有人都肯定自己所见的就是他,但莫名有一天起,曾疏雪再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大江南北,不见寒山。
后来,相信曾疏雪未死的依然坚信此人仍在某处遗世独立地活着,更多的人在忆起他时每每叹口气,然后无比惋惜遗憾地将曾疏雪遗留的仙迹添油加醋地说讲一通。
听者说者都很满足,因为那样一个靓丽的人带些神秘的色彩默默死去了,岂非是件凄美梦幻而又引起感叹的事?
反正他们并不认识曾疏雪。
反正这世上和曾疏雪亲近的人恐怕也是没有的。
***
“家师十五年前已殁,”华服青年乍听追命问起曾疏雪,吃惊得险些从长凳上跳了起来:“你难道认得先师?”
难道还有人记得他?
追命摇首。
他不认得曾疏雪,在追命还没有本事拜见这等大人物的年月里,曾疏雪已然销声匿迹了。
但是方才青年救人时展露的轻功,和他已知的那些有名有姓的轻功身法都不一样,却足够精妙动人,追命立刻想到几位传说中的武林先贤,并在其中选了和这年轻人最贴合的那位寒山神子。
追命无十成把握,但他运气真好,一下子就估对。
——果然人已去了。
铁手听闻曾疏雪业去世,亦自感慨,不禁叹道:“没想到前辈竟早已仙逝。”
那青年也给说得难过起来,将蒙着莹润水光的眼睛眨一眨,哀伤自愧道:“我功夫还没学好,他老人家就给杀害了。”
铁手两道深刻浓黑的眉毛立时皱紧,眉心挤出疙瘩。
曾疏雪是被害死的?
他暗自沉吟,旁边追命却又在低头吃面了。
铁手和善而谨慎地问道:“曾前辈是给人谋害的?你……报仇未有?”
青年摇一摇头,顿住,然后再摇一摇。
他苦笑道:“家师当年去赴约,没说是何人,只说他肯定会死,我不必找,也不必寻仇。”
“那你未曾找过?”
“没有,”那人目光镇定澄静:“我按着师父说的,继续练习轻功,在他从前的住处独自生活,近来终于没那样伤苦了,才出来闯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