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烛火映进他瞳仁那星子样的光亮里,似乎闪过了一瞬间的安心稳妥。
——这样家业俱大的掌权者,确是会不时显出大局在握的气势来,连他们自己都未必意识得到。
阮宓秋执住莫舟流的手,又轻轻地抹起黏在他额上的碎发。
那样的温柔。
“我有些害饥,”她终于对开怀的少年回以微笑:“你准备了饭菜吗?”
莫舟流顿时大悦,竟扯着阮宓秋转了个圈。
“自然备了!姨娘,二爷三爷,咱们往另间屋吃饭去。”
铁手闻言瞥一眼追命,见他并无异议,正待应下,忽然自外匆匆冲进来一人。
那人看装束是泉帛山庄的家丁,不知遇到何等紧急事情,拜也不拜,看见厅中数人仅微微一顿,立时便凑到莫舟流耳边神色紧张地疾语。
莫舟流先是一惊,转眼又是极喜。
他也给那家丁匆促嘱咐几句,等那人急忙忙又跑走,才朗声笑道:“两位大人来得巧了,小侄家人在庄外东南方向发现了飞贼踪迹,这次非让那偷孩儿的恶人落网!”
这话一出,其余三人皆惊。
三人都皱眉。
*
厅中忽地一明一暗,烛火微曳,凉意随着冷风沁入灯光。
莫舟流仍是愉悦非常。
他很激动,眼角都在发颤。
追命当即抢道:“我去会会。”
话音未落,飘忽远去的身影已经融于夜色。
莫舟流的欢喜又重一分。
阮宓秋皱紧的眉头又复舒展,空气中愈烈的凉意似乎全藏纳进她的眼里。
铁手沉着道:“请少庄主不要再派人追击了,以免打草惊蛇,也万不可燃点火把。”
莫舟流点头急道:“咱们也去抓人吧,林子里的路没人比我更熟,把人引进来,抓他可不易如反掌?”
铁手尚未及阻拦,突然又自屋外冲进来一人,却不是耳语了,往莫舟流身前一跪告诉道:“东侧也发现贼人踪迹!”
“不好,莫非三爷出事了!”
莫舟流拔腿往外冲,阮宓秋一拂袖将他挡了回来。
“你不会武功,别添乱,”她转而对铁手凝然说道:“二爷要去追凶,我跟着,他就留在这。”
铁手用目光轻叹。
*
他和阮宓秋一前一后,走出山庄东门,走进柿林。
那女子竟然放心由铁手带路。
“三爷和飞贼也不知道这里机关,按着出路找未必寻得到,随意走或许能撞见,二爷不必担心被困。”
“谢谢你。”
铁手一向很和气,而当他想要更客气的时候,眼中的过分诚挚在极微的情况下也能使人肉紧。
阮宓秋的眉心发紧。
二人走了几步,铁手主动搭起话来。
他和善地笑。
“你的内功根基很深。”
阮宓秋垂目道:“确实不错,但是我不会招式,空有内力。”
“也不见得,有这等根基,学武功比常人快,就算不学,修习内功也能强身健体。”
阮宓秋这次没有接话,甚至故意走慢了些,来避免与铁手谈天。
她跟在铁手身后,只发出踩踏枯叶和声音和悠长的呼吸声。
铁手依月光走。
他脚下所踏必有光亮,每一步都很谨慎。
十七步后,豁然开朗。
疏落枝桠间逃出一隙月色,单照亮了三尺见方的地方,因为这小片土地特别明亮,周围自然更暗,连树的轮廓似乎都辨认不出。
铁手停住脚步,静静地蹲下,手指挪到一只柿子旁边。
一只才被人踩烂的柿子。
铁手的手虽然生了不少老茧,但是指甲修剪地整齐,通常又洗得非常**净,这样的手衬得那只柿子更丑。
踩它的人很用力,穿的鞋应有很脏的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