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有个亲妹妹,他三婶不能生育,过继了,来往不太多,管马萧萧叫堂哥。
父亲中学都没上完,却欢喜看两本闲书,有眼界。儿子功课好,没问题,硕士博士出国,供。读书种子是祖坟冒的青烟,挣钱不就是为了这个?总不能让儿子和自己一样,天天敲板砖玩儿。
除了有点“独”,不用人操心,马萧萧一点也不像做生意人家的孩子,白净净软糯糯的,没脾气,不出挑,不太会来事。爹妈出门不带他,从小也不让他碰生意人那一套,金箍棒给他画个圈圈,安心念你的书去,争取将来吃公家饭。
客观条件全符合伍钰昆的要求。
然而马萧萧直到今天,依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导师想挑的那个人。
他想在这里安安静静地捋明白。
这里再适合不过了。外面只有偶尔路过的消防车警笛长鸣,和夜游少年骑着摩托一路播放的说唱,渐行渐远。都隔着树,屋后全是树,遮天蔽日。
徐广不时敲敲键盘,笔尖在纸页上沙沙作响。
马萧萧回了个师弟的邮件,刷了刷科研门主页。国内此时是周日一早,没人会找他,不会有新邮件提示,电话不会响起来。马萧萧还没习惯,他在真空里,时间的缝隙里。
马萧萧对着电脑屏幕发了一会呆,想起来找东西吃,或者伸个懒腰躺下去,有人在,不好意思。
他坐在床上,往后靠了靠,背顶着墙,余光看见徐广的睡袍一角从椅子边上垂下来,棕红色的暗花。
似曾相识。
四面白墙,空荡荡的,令人焦躁。
应该像以前在洛杉矶寄宿的那户人家一样,拉一根绳子,用小夹子夹一溜画片。
马萧萧漫无目的地想。
张旭光肯定又要说他娘。
徐广合上了电脑,握着扶手,把椅子转过来一点。
马萧萧如释重负:“看完了?”
徐广点头:“不要紧,他们的午餐会很随便。”
“我们实验室也有,边吃边谈,除了沙拉就是饼干,老觉得吃不饱。”
徐广说:“你们有实验室,我们没有,人多一点还好,吃的东西也多一点。”
马萧萧说:“商学院有钱呀。”
“和你们差不多,”徐广立起一只手肘,支在桌子上,把拈着的笔换到左手,“这边基础学科也穷,你们这种跨学科的更吃香吧。”
“投入也大,上周第一次组会,讨论买一个眼动仪,二十万,美元,老板最后还在斗争,不知道下手了没有。”
“硬件重要,你们平时做实验,招被试?我看国内外都一样,学校里都是广告,那天我还拍了一张,上面画了一个大脑,是你们实验室吗?”
徐广拿手机翻照片,马萧萧把电脑搁了,爬到床沿去看。
一眼瞥见徐广手机的锁屏图,是个女孩子的照片,不像明星。
徐广弯了弯嘴角,似乎等他发问,但马萧萧没有问。
“这个不好玩,我的实验室还没有合适的,等有好玩的叫你们,不过一般都要求是本土人,样本均匀。”
“什么样的好玩?”
马萧萧想了想,说:“以前在国内的实验室有一个,给被试做一个脑部ct,发三个小球,让大家回去练双手抛接,像小丑杂耍一样的那种,过一个星期,练会了,再来做一次ct,看看大脑发生了什么变化。”
“要是练不会怎么办?”
“不可能,只要大脑没毛病,天天练,一个星期肯定会。”
“如果练不会,一个星期以后,回来把球还给你们,你们给订治疗方案吗?”
马萧萧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徐广在说笑话,好冷。
“没有的事,我跟你讲,”他换了个姿势,蹲坐在床上,“我真的遇见过好多奇怪的被试,什么样的人都有,练不会的真的还没见过。”
“你现在研究的就是这个?”徐广看着他笑。
“不不不,我现在研究的是……道德,”马萧萧想了想,决定秉持老妪能解的精神,进行一次科普,“给你看几个故事,让你做个道德评价,然后拿电唰唰唰,”做个抱头的动作,“电你几下,再让你继续评价,看看结果有什么不同。”
徐广:“……”
没有最冷,只有更冷。
“什么样的故事?”徐广停顿了三秒,好像一下子兴趣盎然。
“比如……”马萧萧说了个简版,“甲和乙去一个化工厂参观,喝咖啡的时候,甲要白糖,乙就从咖啡机旁边的盒子里拿了散装的结晶,盒子上写的是‘自助’,结果甲中毒死了。乙的行为,你认为,应该受到多大程度的谴责?”
“道德评价的依据是行为意图还是结果。”徐广点头道。
“o!”马萧萧鼓掌,“你马上就抓住了重点,厉害。”
“这似乎是哲学或者lún_lǐ学的研究范畴。”
“我在这边的老板就是个哲学家。但是很不幸,在我们的专业语境里,一切都受到生理条件的影响。”
“所以要用电唰唰唰电脑袋。”徐广学着他做了个抱头的动作。
“所以人是很脆弱的,所有的行为都有原因。”
“你确信?”徐广突然用英语问。
“我确信,”马萧萧一愣,补充道,“在我看来。”
“只是这生理条件如何落到每个人身上,生物学家知道,上帝知道。”
马萧萧想起那天他在大教堂前说的话,忍不住问:“你是……教友?”
徐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