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得悄无声息,导致叶本初全然没注意,等他回首看到对方时,突然像是被人点了x,ue,无法动弹。而对方面色虚黄,神情暗沉,无意留意四周,买了盐便转身走了。程立霆灌了一大口冰可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一切。
“真真作孽哦。”老板似乎很习惯于跟顾客聊起方才那个中年女人的事情,“得癌了,看伐好咯,屋里向还有个酒巨(酒鬼),天天讨相骂,作孽——”他看见立在门口的男子木头似的不动,还挥挥手,“小夫子!欸!”
程立霆揽过他,把他拖到一边,道:“中午了,找个地方吃饭?”叶本初勉强回过神,胡乱地点点头。街尾有一家装修老旧的面馆,叫“阿大面馆”,两碗雪菜r_ou_丝面端上桌,r_ou_丝粗细均匀,雪菜分量十足。叶本初拿起筷子,忍不住感慨:“和以前一样。”程立霆道:“你逛了一圈,在找什么?”叶本初不解地看他。“听我姐夫说,你考上大学后再没回来过,不可能突然来扫墓吧?”叶本初自嘲似的笑笑,吃了口面,才道:“你姐夫都知道,你怎么不好好问问?”
“我要你自己告诉我。”程立霆压低声音,“我不听别人的片面之词。”叶本初笑了笑,好像在笑他的自大,又像在笑自己的懦弱。
“我……”
“我的面呢!啊?!噶长辰光还伐烧好啊?老板!”隔壁桌一个明显带着醉意的男人瞎嚷嚷。面馆老板假笑着走出来:“老郑,不是阿拉不烧,侬上几碗面钿还伐付清爽咧。”于是男人破口大骂,拍桌瞪眼,周遭吃客竟都冷眼旁观。程立霆微微皱眉,觉得很吵,抬眼却见方才的买盐女人急匆匆走进来,想去拉那男子,却被狠狠地掴了一巴掌,脆响声直冲天花板。就这么当众打起女人来,程立霆刚想起身,却被叶本初压下拳头,示意他坐下。
男人第二巴掌甩上去时,女人头发都散了,活像个疯婆子。面馆老板轰他们走,十分不耐烦。男人便觉得丢人,怒气更甚,一掌一掌地狠拍着女人的头颅。压抑的呜咽声渐渐远了。面馆老板向众人致歉,店里又恢复了宁静。
这碗面终究浪费了,叶本初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拿纸巾捂着嘴巴。程立霆问他:“不舒服?”“有点……”“那我们……”他想说回市区,但又怕颠簸,“找家酒店休息一下。”
亭林镇的老街区哪有酒店,只有暧昧桃色的小宾馆,两个人付了四小时的钟点房钱,不过80块,上楼后程立霆才晓得什么叫物价对等。叶本初没有顾虑地倒在霉味深重的床单上,虾子般蜷缩起来,捂着胃。程立霆当他又是胃痛,想去帮他买点胃药,手刚搭上门把上,就听见一阵冷笑。
怪渗人的,他回身,叶本初背对着他,背脊瘦薄,衬衫透出了脊骨的形状,又听他桀桀地冷笑起来,程立霆沉下心,问:“你怎么了?”
“我……我……”叶本初笑得肩膀直颤,“看见她过得这么惨,我很高兴,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为何,程立霆知道他在说谁,并且也猜到了什么:“那个女人,是你……母亲吗?”
“不是!!”
第五十四章
这是一个听者不会落泪,闻者也不会伤心的故事。在他懵懂无知时,生养他的女人跟着初恋情人私奔了,几年后沉默寡言的父亲得了不知名重病过世,剩下身体孱弱的n_ain_ai陪他度过中学岁月,之后他孑然一身,带着左邻右舍和镇政府凑的学费进了城。
百来个字可以写完的寥寥青春,却是眼前这个34岁男人坚决不想回首的过去。他当然不承认那个女人是他母亲,第一次她离开时,他其实记得模糊,对方容貌一团雾气。第二次她归来时,眉目流转,是倩丽的模样。
第三次见她时,就在方才的小店门口,她面容枯败,形同走r_ou_,心中的吃惊和快意同时上涌,令他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冷血动物。他企图哈哈大笑,来发泄多年来的怨恨,笑着笑着有点喘不上气了,这或许是要乐极生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