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把东西藏在垫子下,随口唱了句,又问,“少将军有没有听过这段曲子?大明局势稳定后,胡蓝两案几乎屠尽开国元勋,连子孙都只有徐达两子得荫庇。那些人都是陪着□□从和尚打到皇帝的人,却落得如此地步,功高震主鸟尽弓藏,□□倒是适合称王,扫平一切障碍想要给子孙稳定的江山,亿万斯年,绵延罔替,玩的一手好政治,少将军,你为这样的朝廷赌上锦州百姓,值吗?”
安念之有一瞬间的茫然,蕴着的笑意消失,却还是下意识地反驳:“雷霆雨露,莫非天恩,何况这几人都有过错,□□早年间奉“刑乱国用重典”,才会刑罚过重。”
“不过是朝廷把军队当做手里的剑,扫平天下,铲除异己,然后自己坐拥天下,剑利,怕伤到自己,没关系,折断重铸,当时杀人的时候怎么就不嫌锋利呢?”温庭哼笑。
安念之腾得站起来,垂眼看温庭,眉眼间带了点怒气:“军队守护一方百姓安宁,将士身受国恩……”
“少将军,忽然想起来,”温庭目光坚定,仰头看他,步摇垂在耳旁,“袁崇焕死了,凌迟,三千多刀,昨日京中传来的消息,百姓分而食之,血肉尽消。”
安念之瞠目,怔在当地。
“因为今上一句“纵敌长驱”百姓恨极。”温庭继续说,“能怪百姓吗?古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军队原本应该用来保护百姓,如今却更多的用来维护皇权,竟然还能发生这种事。”
安念之沉默半晌,抚着额头重新坐下,叹道:“袁公……”
温庭心软,不舍得在说下去。
一时之间两人不再说话,而温庭强压在心里的恐惧不禁一点一点破土而出。
安念之回神,看出温庭异样,一把拽过他近乎痉挛的手,硬掰开搓揉,“怎么?”
温庭强笑:“没什么。”他收回手甩了甩。
安念之明显不信,却被温庭截住话:“少将军回去之后不要打仗了,徒增伤亡,让清,金兵过去吧,他们不过是要粮食,不为杀人。”
安念之断然道:“我安家世代受皇恩……”
“他们为什么会对对你们好?因为你们会打仗,可以保护他!你为什么要效忠他?为了曾经的恩惠?所以即使搭上千万百姓的性命都可以吗?只要贤明,谁当朝对百姓来说都无所谓,现在的金兵或者起义军都可能是当年的朱元璋。”
“放肆!”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元朝失道,朱元璋起义就是代天行事,如今明廷一样失了民心,凭什么拉着天下的人陪他拖上数十年的战争,忍受着他苟延残喘的迫害和新政权的对抗?!”温庭说到激动处险些忘记了假声,他对死亡的恐慌放到了安念之与小怜儿身上,说起话来有了点声色俱厉的样子,“我中国千百年朝代更替动辄数十年不得安宁,昏君无道更是数十年的暗无天日,多少人一辈子就生活在暴君酷吏和战乱中,新政权可能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安念之脸色铁青:“放屁!你难道让我开城门吗?!放各路军队随意进出才真他/妈是害人!”
两人气势勃发,对峙良久,竟是安念之先败下阵来,他皱起眉,按着温庭肩膀让他坐下,稍冷静了下,躬腰耳语:“你跟我说实话,晚上怎么救?”
温庭浅笑,唇语加手势:“放火,我走正门,你潜行。”
“不可能!”安念之勃然大怒。
温庭眼圈一下就红了,他猛然攀着安念之前襟,急切的望着他,须臾,放手端坐,强作淡然:“别闹。”
安念之面沉似水,一步步在帐篷里转圈。
温庭被他转的心都化了,柔声道:“少将军,我喜欢你。”
安念之一顿。
“我昨日救了个孤儿,叫小怜儿,留在了府里,我们要好好照顾他。”
安念之直接抬脚踹翻了桌子。
外头立刻有人跑进来,扫了眼安念之和桌子,担忧的看向温庭。
温庭侧头莞尔:“抱歉。 ”
那人立刻摇头,挪了挪脚才恋恋不舍的出去。
温庭双手玉白,匀称修长,捻起兰花指来十分漂亮,如今有些有些僵硬的抓着宝蓝短衫,衬得皮肤愈发细腻。
“少将军,你是一家之主,这两天不在,家里都乱了。”
良久,安念之撩开衣摆岔着腿坐下,他鲜有这么复杂的心思,一双凤眼神色稍淡。
太阳渐西,帐中一片静谧,只有偶尔温庭念两句,安念之时理时不理,随着时间愈发暴躁。
晚饭是菜汤馒头,温庭食不下咽,阳光不甚明亮,安念之坐在他对面,抓着筷子的手慢慢爆出青筋,又慢慢消失,末了无奈笑道:“要是有酒就好了。”
温庭紧张的舌头都僵了,“嗯。”
温庭看着暧/昧光线下安念之的轮廓,忽然有点想看他披上绒绒毛的样子,再低头浅笑,落上一身的月光,靠在躺椅上,小怜儿在一旁看书,火锅翻滚出一室氤氲的水汽。
此情此景,如此遐想,陡然生出凄凉。
温庭唯一的牵挂就是小怜儿,不过以安念之的品行自然会好好抚养他,倒也不是太担心,竟然慢慢放松下来,正是“自知身陷八百万,不敢踌躇,静待黄巢”。
天完全黑了下来,天边一声烟花细碎的爆鸣,温庭神色一凛,迅速抽出垫子下用来垫胸的物事,抖手甩开。
安念之站起来,浑身肌肉绷着。
温庭穿戴上黑衣面罩,丢掉假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