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小安爬起来紧紧抱住他,“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可那里还有鬼魂,我总得善后才是,把他们和段旸留在一起,后果不堪设想,对不对?”
“那段旸呢?”
“被我锁在那边了,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冉小乐撅着嘴,总算听进去了些,见他轻描淡写的样子,也没有多心,只是小声嘟囔道:“那你也不能这么吓唬我啊…哪怕…哪怕…和我说一声呢…”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夫人…”冉小安腆着脸亲了亲他,赔笑道:“你看,我把张小悠也带来了,不能把这个小东西扔在那里,你说是不?别气了,好不好?”
“啾啾!”
“一边玩去!”冉小乐抿着嘴唇笑了,因为哭得太久,声音有些沙哑,他看了一眼弟弟青肿的伤口,心中更是自责,“疼么?”
小安执起他的手,脸颊在他掌心亲昵地蹭了蹭,“小安活该,惹了哥哥生气,再打我几拳吧,只要你能笑一笑。”
“懒得理你!”冉小安白了他一眼,气总算是消了,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被围观了多久,方槿和段溪站在一旁窃窃私语,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直截了当,就连不苟言笑的凌弃似乎也在强忍笑意。鬼魂更不必说,一个个都恨不得搬把小板凳嗑着瓜子赏戏。此时此刻,冉小乐的脑海中仿佛从九霄云外捞回了一个早已被淡忘的词汇——吃瓜群众。
想自己一个大男人,方才竟然一副又哭又闹又撒娇的窘迫形态,冉小乐羞恼交加,他刚想走远些,脖子却抽筋一般,突然泛起一阵酸痛。
“嘶…”
“哥?”
“脖子疼。”
“我给你揉揉。”
冉小安瞪了方槿一眼,方槿也回瞪他,调侃道:“怎么?过了河就要拆桥?”
“他身子不好,你力气那么大做什么?”
方槿耸了耸肩膀,“情急之中,一了百了,你不谢我就算了,怎么还能怨我呢!”
“小安…”段溪看了一眼身旁人,憨笑道,“阿槿他不知轻重,你莫要怪他,我给小乐哥哥拿捏一番就好了,无碍的。”
“你这死胖子,怎么替他说话?”
段溪认罪似地低下头,偷偷挠了挠他的手心,见他不是真在生气,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你们别吵架。”冉小乐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道:“这是哪里啊?”
小安在他鼻梁上刮了一下,“终于想起来问了?”
冉小乐哼了一声,“还不都是因为你!”
小安笑了,揽过他的肩膀,指着远方,“这是他们的家。”
“他们?”
“嗯。”
冉小乐眯起眼睛,方才还乌泱泱的人群此时竟只剩他们五人一鸟,“人呢?”
“回家了啊。”冉小安想到什么,打了一个响指,“对了,哥哥来过这。”
“我来过?”
冉小乐满心纳罕,他狐疑地环顾周遭的景色,再怎么看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山村,倒有些肖似他曾经的故乡。“咦?”他好像发现了什么,快步走近了些,用力挤了挤眼睛,“这…这是那些…稻草人?”
“嗯,就要日出了,他们须得附入草人之中,才不会灰飞烟灭。”
“这里…难道是…”
冉小乐张了张嘴,他想起了一个地方,在那里,他亲眼见证了冉小安惊心动魄的成长。
“大漠。”
听到这两个字,方槿的凤眸轻眺,扭头向凌弃瞥去,果不其然,只见他面如土色,紧抿的双唇几乎要被他咬出血来,甚至能听见绞磨的牙关声。他持剑的手惊怖地打着寒战,仿佛那是什么千钧重担。
方槿淡淡一笑,“凌弃。”
没有人回应,方槿将声音提高了些,“凌弃!”
“主…主子…”凌弃膝盖一弯,全身宛如脱了力一般跪倒在地,“饶了凌弃吧…”
“我饶你?”方槿缓缓转过身去,居高临下地睥睨他,语气中裹挟着从容不迫的威严,“凌弃,你何时才肯明白,饶你的人,从来都不该是我。”
凌弃哀求地望着他,方槿的神色微不可察地迟疑了一下,又即刻恢复凌厉。对于一个秘密,他已经心慈手软了二十年,以为岁月的凝炼可以教会凌弃面对,谁知他却越陷越深越逃越远,本想等他慢慢挖掘伤痛,竟让他恨不得将那些伤痛连同自己一起活埋。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方槿知道,若是再不逼迫他,从今往后,凌弃和那个人,不,那个鬼,都只能背负着铭心刻骨的遗憾,苟且偷生,偷生一辈子,打一辈子死结,最终反捆纠缠,扼死自己。
“凌拾。”
方槿弯下腰,捏住凌弃的下巴,一字一顿,“醒醒吧,凌弃…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
“不是的,不是!”凌弃死死揪住方槿的衣摆,仿佛那是溺水之人唯一能抓住的浮板,他满眼星光,拼命摇着头,“不是…我不是…”
“你是。”方槿深吸了一口气,“你是凌拾。你弟弟,那个被流放到大漠,受尽屈辱,尸骨无存的弟弟,才是凌弃。”
“不…胡说…主子,您莫要开玩笑了…”
“我像是在开玩笑么?”
凌弃怔怔地耷拉下脑袋,如一条落魄的丧家之犬,他颓败地瘫了下去,似乎在无声地啜泣。
方槿为数不多的几次见到这个男人落泪,都是因为这段残忍的回忆。
狠心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他抽出自己的衣角,转身便走,冷言道:“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