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章程能够相处的最后一年。”
我靠着墙壁,眼泪有些忍不住地往下落,“但是如果让他知道了,他一定会不放弃地给我找各种医院,各种医生,这一年中他和我都要经历无数次的希望和失望,最后是绝望。你知道温水煮青蛙死的痛苦吗?一点一点地折磨你,让你不得好死。”
“这跟你要离开他有什么关系?”陆俊文似乎有些激动起来。
我说:“因为慢慢地我会越来越虚弱啊,待在这里他怎么可能不会发现呢?”
陆俊文摇头说:“你想过没有?你走了,他一定会去美国找你,他会想尽办法找到你,难道你认为没有找到你他就会好受吗?”
我不说话。我知道,陆俊文说的是对的。
一晃而过,就十二月份了。
我坐在桌前,静静望着窗外那几棵凋零的树木,心中平静。这么些年过去,虽然不过十八岁,但经历得多了,也就无所谓年龄的大小了。巨大的落地窗前,我能够从玻璃上隐约看见自己的脸庞,一如更年轻时那般干净的面庞,虽然年轻,但不稚嫩。
说到底,我还是变了。
很少再真正动怒,很少再真正在乎什么东西,很少再轻易许下承诺,很少再轻易相信什么,成长就像一把剪刀,把不适合这个世间规则的枝杈一根一根减掉,我慢慢变成那种很寻常的众生。章程说,那就让我们隐于这个世间,安稳生活。我也曾想,如此便好,做一个寻常的人,拥有寻常的幸福,寻常地生活,寻常地死去,寻常地走过这个世界,然后留下一段寻常的记忆……只是有时候,依旧常常感受得到心中憋着的那口气,不甘寻常,不甘成为众生。
我野心如此之大。
但现在,什么都实现不了了。我是一个病人。准确地说,我变成了一个病人,一个只剩下一年生命的病人。
唯一令我感到惊奇的是,我竟然会如此爆烈地对待这个事实,然后如此平静地接受它。
☆、14. 回忆
我要做一个爱人的人。
章程,我的爱人。深爱我这么些年的爱人,我怎能让他伤心。十二月的风打在玻璃上,消逝无痕。章程将热乎乎的鸡汤端进房间来,放到我身前的桌子上,说:“快乘热喝了。”这么些年,他也终于变得更加成熟,不再是当年那个还有些青涩的少年。他上身一件深棕色的棉衫,下身穿着浅棕色的粗麻裤子,气息干洁,英俊而温帖。
我听他的话,慢慢喝下那一碗鸡汤,很快就见底,我笑着对他说:“我还想再喝一碗。”
他很开心地摸摸我的头,宠溺地说:“这些天你怎么这么听话?”
我浅浅地笑,说:“我一直都这么听话。”
他端着碗离开房间,去给我盛第二碗,我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未读短信。我点开它,上面写:
明年一月份。
发信人:祁阳。
我回复:好。
随机将短信记录删除,我翻开手前的《枕草子》,草草看过去。
手机突然响起铃声,我接过来,却在屏幕上看见两个我已很久没有看见的字:爸爸。那一刻,我平静了很久的心终于忍不住剧烈地颤了一下。我接起来,想喊一声爸爸,却怎么也喊不出口。
他在那边说:“今天晚上回家一趟吧。”
他似乎有些感冒,声音哑哑的。他又老了。
我有些激动,到嘴边却只是一个字:“好。”
挂掉电话,才发现章程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房间里。
他问:“谁打来的电话啊?”
我望着他,很开心地咧开嘴笑起来,他被我望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绯红,于是走过来,将鸡汤放到桌子上,把我抱坐在他腿上,问:“宝宝,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顿了顿,说:“爸爸刚才打电话给我要我晚上回家一趟。”
“真的吗?”他也是一惊一喜。
我点点头。于是他轻轻在我脸颊上一吻。
在我十六岁那一年,在一次剧烈的争吵之后,我被我爸妈赶出家门。他们不愿意承认我这个让他们丢人现眼的儿子。在那个下着暴雨的午后,我清晰地记得那个场景,父母他们坐在沙发上,父亲在一个劲儿地抽烟,愁眉不展,母亲在细声哭泣,仿佛整个记忆都是阴阴暗暗的,我和章程局促不安地坐在一旁,等待发落。
在我的记忆中,那个等待很长、很长,身处其中,会觉得其绵长而看不见尽头。
充盈的雨水沉闷而急速地敲击着房间四周的玻璃窗,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嘈杂喧哗,却也无比安静。
终于,父亲发话了,我听得出,他在努力压抑住自己喉咙里和心脏中的怒气,试图用一种平静的口吻表达出来:“你们两个,这件事情做得很荒唐。”
我点头。
“如果现在认清错误。”父亲并没有看章程哪怕一眼,一直盯着我的眼睛,“那还有补救的机会。”
“爸……”我几乎是以一种悲哀而卑微的声音在乞求,“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他额头上的青筋在那一瞬间盘根错节地暴起。他一掌狠狠拍在茶几上,茶几上的什物都被不约而同地震弹了一下。
“荒谬!”他吼道。
我顿时吓得住了口,不敢再说话。
章程不忍心见我这个样子,突然起身朝我父亲跪下来,说:“叔叔,您别凶其央了,都怪我,您责罚我吧!”
我被章程这个突然的动作惊呆了。他是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