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内心最隐秘的地方,等到经历了这么多苦楚,这么多委屈,以为这个天下都无所依时,邵昕棠首先想到的,其实是那个被他抛弃了很多年的家……
当年父母把对戏剧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邵昕棠是家里的幺儿,乖巧懂事,长得又比女孩儿都水灵,父母长辈们都疼他疼到了骨子里,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送到他面前,虽然有时候练功夫的时候很累也很苦,但当成长了,当经历了爱情、背叛、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后,邵昕棠每次回想起那段时光,都像是眯起眼睛看万花筒,美好而模糊,幸福得他想哭……
他不知道年迈的父母现在过得怎么,不知道当听到他这个已经伤透他们心的幺儿的死讯时会不会再一次为了他痛心……这些他都不敢想,一想到当年意气风发的父母满头白发的哭倒在他的墓前,他就全身上下每一块儿皮肉筋骨都像被刀割般的疼。那是世界上最爱他的两个人,也是被他年少无知的时候狠狠伤过的人……
说什么后悔已经迟了,邵昕棠只能在每次内心煎熬愧疚的时候,虔诚的在心里为他们祈祷……
“万能的神啊,请让我那对世界上最慈悲的父母平安喜乐,不要再为他们不孝的幺儿挂怀……”
于战南最受不了的就是邵昕棠一副神游天际、眉宇间尽是忧思的样子。这让他觉得邵昕棠脱离了他的掌控,正经历着自己的喜怒哀乐,而那个世界,谁也进不去,包括他。
“我还以为多大点儿事儿。”于战南打断邵昕棠悠远的思绪,说:“过几天我天津的舅舅生日,去给他庆生的时候我顺便带你回老家看看。”
他的家又怎么回得去呢?
邵昕棠有些黯然的垂下眼眸,轻声说道“不用了,早记不得回家的路了。”
邵昕棠说的是之前的邵昕棠的经历,之前的邵昕棠从小就被卖到戏班子,根本不知道亲人是谁。可是这样的话却让听着的于战南一阵心疼,他把邵昕棠往怀里搂了搂,让他靠到他宽阔的胸怀里,仿佛是在用这样笨拙的动作来安慰他。
“跟我说些你小时候的事儿吧。”于战南轻轻的说,脸上是他最接近温柔的表情。
“说什么……”总不能跟他谈二十一世纪的事情吧。邵昕棠敷衍的说:“也没什么,就是整天跟着师傅练功夫。”
“那时候是不是很累?你长得这么瘦小水嫩,师兄弟们欺负没欺负你?”于战南的声音在这夜色如水的夜晚里格外柔情,他说:“要是那时候认识你就好了,谁也不敢欺负你。”
邵昕棠静静的听着,觉得很不可思议,这个给他最大痛苦,欺辱他最深的人,今天然能跟他说,“如果当时有他在,谁也不敢欺负你”这样的话。
于战南现在对他很好,好到让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可是这种好,是不平等的,是不尊重的。就像是他有什么想法,永远也不会真诚的对于战南袒露,就像是于战南有什么事情,永远也不会跟他商量。在邵昕棠看来,两人之间的这种关系只能是一种暂时的,单方面的强制关系,只要有一天其中的一方有一丝一毫的变动,这种关系就会轰然崩塌……
两人躺在床上,邵昕棠不喜欢跟人身体贴着身体睡,可是于战南每次都是强悍的胳膊直接横过来,把他拦在胸膛。所以邵昕棠也养成了背对着他睡的习惯。
可能是看邵昕棠的心情不好,于战南破天荒的没有上床就要做/爱,而是跟他聊起了天,聊他小时候任性调皮,聊他小时候怎么在父亲的各个姨太的骄纵下成长,还有他八岁时就能射无虚发,十二岁跟着父亲上战场,十八岁从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老政手中夺权……
这很类似一代枭雄的成长史,于战南从小便展现出非凡的才华和魄力,一路艰辛荆棘走过,最终成就出自己的价值,不去在意别人的眼光和舆论……
虽然于战南在处理自己的这件事儿上很不地道,但是邵昕棠仍然不得不承认于战南是个英雄,是个硬汉。他不管是在哪一个年代,都注定不是平凡人,必会有自己的一片天空,不会像自己一样,在哪里都身不由己,苦苦挣扎……
听着听着邵昕棠就睡着了,于战南的声音越来越轻,最终也归于寂静。黑暗中,大床上的两个相拥着的身影在月光下格外和谐……
那天之后,邵昕棠就没出过司令府。也许是逃避,也许是害怕再见到振江他们,邵昕棠也不知道自己是一种什么心理,整日慵懒的窝在于战南的房。于战南特意让人给他在窗下的位置放了一张软榻,上面铺着厚厚的上好的动物皮毛拼成的柔软的毯子。软榻旁边放着一张三腿矮桌,上面每一个小时就有佣人上来换上一盘新鲜的水果,旁边还有一些包装精致的小零食,都是城里有钱家太太小姐的最爱。于战南还真把他当成小孩子一样宠着。
邵昕棠每天懒懒的在榻上窝着,外面灿烂的骄阳透过薄薄的玻璃笼在身上,他也愈发的慵懒,一本要看上几天才能看完,脑子总是昏昏沉沉的。
有时他也会仰躺着直直的看向外面广袤的天空,雁群飞过,又无影无踪。每当这时,他就会忍不住胡思乱想,想自己如果一辈子逃不掉,于战南是不是一辈子都会对他这么好,那也不算太惨……想着想着又会忍不住的唾弃自己。邵昕棠,难道你就甘心等着让人厌倦你的一天,你再被人扫地出门吗……
作者有话要说:告诉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