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索在帘子掀起的刹那,薄唇擦过他耳畔,道:“今天很欢喜。”
桓晔正与张云简在殿中议事,后者神情温和,目光却像梅雨季节的念珠藻,从萧索进门起便粘在他身上,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之前逆书案告破,他将杨维举推出去顶罪,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此刻没事人一样,仍旧做他的尚书兼侍郎。
沈砚眼风扫过,与他对视片刻,转身见萧索悄悄背过了手去,心疼得气不打一处来,恨得浑身骨头直发痒。
张云简大约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唇边笑意愈发深长,似乎极有兴味,又似乎极是愉悦。他久在刑部,最爱的不是捏死对他而言微不足道的蝼蚁,而是观看蝼蚁垂死前的挣扎。
逼迫一个人反抗,却又使得他不能反抗,是极有兴味的事,远胜于彻底将其压服——这也是权力带来的更高层次的乐趣。
然对于桓晔而言,此等微末的把戏,可称得上不堪入目。真正抵达颠峰,要的不是借助权柄获取利益、满足yù_wàng,也不是通过权柄改变规则。
仅仅是展示。
当所有人都按照他的法则生存,当世间再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他所能做的,只有展示。譬如秦时赵高的“指鹿为马”,事情原本毫无意义,即便有也微不足道,更重要的是“我可以”。
没有意义,没有目的,甚至不必喜欢,依旧如此做,只因为——我能。
然而沈砚偏偏是打破旧规的一个例外。
对于他,桓晔不能。
沈砚跪下时,他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个人,终究不是他的,即便他已在仅有的自由里尽量放纵了,却始终无法得到他。这一声唏嘘,仿佛在与往日挥别、与过去的自己挥别。
只一瞬间,他的目光已变了,变成一个帝王该有的眼神。
桓晔长久地静默着,听沈砚将前因后果简略说明,又听张云简嗤道:“如此轻易就能破敌的话,我军也不会在前线大败亏输了。”
“听尚书大人的意思,你是有办法破敌了?”沈砚也不顾及是在御前,一分面子都不给他。
张云简冷笑道:“本官并非武将,能不能破敌,不在本官职责之内。但是本官忝居尚书之位,与将军不同,脑子还是有的。战策不妥,身为人臣若有察觉,岂能不如实向圣上进谏?”
“行了行了,别吵了。”桓晔及时制止,“今r,i你吵,明日他吵,难怪朕躬不安。”
众人闻言,忙跪地告罪。
桓晔抬抬手道:“起来,都起来罢。萧卿的法子虽然奇诡,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或许有用也未可知。朕准了,沈卿依言照办便是。”
沈砚勾勾嘴角,正对着张云简。他谢过恩,刚要告退,只听桓晔说:“萧卿,你屡立奇功,朕当有赏。如今御史台官位空悬,你回去时,到殿中省领一身云鹤袍罢。”
他说得那样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吩咐人倒一杯水来。
萧索却不禁愕然,怔在当地许久不动,最后还是经商淮提点,才想起叩头谢恩,仿佛中状元那一日,他有些恍惚。
出来时,沈砚瞥见张云简恨恨的脸色,心里畅快得能上天摘星。萧索人还是懵的,跌跌撞撞向外走,一跤差点儿摔倒。
沈砚扶住他道:“恭喜都御史大人,怎么高兴得连路都不会走了!”
“这……”萧索掐掐自己手臂,痛得直皱眉,仍然不肯相信,“这是真的吗?”
“傻独宝。”沈砚捏捏他脸蛋,“当然是真的,难道还能是做梦不成?”
萧索茫茫然转过身,见张云简从长阶上下来,心里一阵恶寒,颔首道:“果然是真的。”
沈砚握紧他微微发抖的手说:“我跟你保证,早晚有一日,我会杀了他,给你雪恨!”
“不行,”萧索的眼中惶惑一览无遗,直勾勾地看着他,“不能杀人,知不知道?”
沈砚低头亲亲他额角,温声道:“别怕,自有人替我杀他。”
“哎,”张云简已经走到近前,见他二人如此亲昵,不y-in不阳地调侃,“光天化日的,哪里来得兔子!”
萧索暗暗憋闷,也不能如何,向后退了两步,躲在沈砚身后不敢出声。
沈砚手伸到背后拍了拍他胳膊,上前一步,笑道:“大人说得是啊。这光天化日的,王八都跑出来横行霸道了,兔子又算得了什么!您说是吧?”
张云简并未作声,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最后牵着嘴角走了。
萧索见他去得远了,忽然跳出来,迅速地在沈砚脸上一吻。颊边两只梨涡闪动,他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笑说:“我是你的小兔子。”声音柔软欢快。
“嗯。”沈砚揉揉他发心,“是个兔宝宝。”
第130章 长亭送别
从兵部出来,又转道去了户部。萧索跟着沈砚忙前忙后,领牌子取东西,看着人将粮草一捆捆装车,心里知道,每过一刻,相聚的时间便少一刻了。
忙完已是傍晚,纪子扬刚好回来。他满头大汗,脸上挂着农夫看见麦子丰收时才会露出的笑容。
沈砚一见,知道事成了。
萧索回去一头扎进厨房,整治了几样沈文玉素日爱吃的菜馔,送到卧室与他共享。沈砚如往常一般,很给面子地一扫而空,碍着明天启程,怕误事,因此并未饮酒。
晚上二人缠绵温存一番,做了些不可言说之事。酣畅淋漓的一场欢爱,以萧索眼泪流尽为止。
沈砚抱着人,靠在床上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