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将士们的醉言醉语,一言不发。他向来自负机辩捷才,面对诸多将士们纯朴的话语,却不知该如何对答。
当差吃饷,干活儿拿钱,如此谦卑而实在的愿望,在后世看来简直是理所应当。只可惜在这样一个国家初定,战火纷飞的封建朝代,底层将士们的基本权益总是得不到保障。大褚建朝十几年,永乾帝已算是明主,林惠等诸多将领也算爱兵如子,但依旧会有挪用军饷以作他用的事情发生。
据他所知,自西北雪灾之后,朝廷为安抚各地流民几乎掏空了内库,西北大营的将士们也已经有两个月未曾发放粮饷。而听将士们提及,说林将军麾下的将士还算好境况,至少保证有冬衣穿,有粮吃。总好过那些因上峰贪墨而被活活冻死饿死的将士。
君少优静默端坐,冷眼旁观。看这些将士们脸上毫无例外的庆幸与感激神色。当兵吃饷,有衣有食原本稀松平常,可是在这些人的眼中,这最基本的保障竟然成了上峰仁慈宽宥的象征。
君少优盘膝而坐,轻声叹息。
夜色寒凉,天上皓月如盘,地上积雪银白,北风朔朔,大营正中架着的火堆已经式微,露出被烧的焦黑的残余,黑烟袅袅。空气中有被烧焦的味道,虽然浅淡,但直入鼻端,继而沁入肺腑,久久不散。
第四十七章
吃完饺子,便已经过了子夜。天色越黑,夜色笼罩着这座边塞小城,举目四望皆黑魆魆一片,影影憧憧,仿佛有无尽凶兽在暗中潜伏。气温渐冷,周身越发寒浸浸的起来。
大将军林惠瞧了瞧天色,开口说道,“既已过了子夜,便算守完了旧岁,众兄弟快些回营休息,明儿一早还得换班巡视。”
众将士闻言,轰然应诺,纷纷起身回帐。如今边关吃紧,他等戍守边塞,自然责任重大,不比寻常百姓。纵使年节之下,能有这一时片刻的放纵已然难得。营中将领爱兵如子,为他们考虑周全,他们也要兢兢业业,尽忠职守,切莫因这一时放纵,耽误了大事儿。
一时间,篝火旁的将士如鸟兽般四散开来,只留下残火余灰。君少优微微叹息,指挥着骠骑营将士并诸多灾民一起收拾了残局,又打发众人回去安置,这才转身回了营帐。
闹闹将将一整个白日,又是置办宴席又是引着大伙儿喝酒取乐,本就身体虚弱的君少优难免有精疲力倦之感。只是他生性喜欢热闹张罗,又颇有些人来疯的性格。彼时人群齐聚,笑语喧腾时自然不觉如何。如今消停下来,竟有些支撑不住了。
一路脚步虚浮掀帘入帐,君少优本想随意洗漱下便上床歇息,却不料庄麟已亲自烧了热水,并往水里兑了九转易筋汤。瞧见君少优回来,起身笑道:“我趁你收拾残局的功夫去火头营烧了热水。你身子骨一直虚乏,这九转易筋汤能不停还是不要停的好。”
君少优微微一愣,脱口问道:“这么个偏僻地方,你从哪儿陶登出九转易筋汤的药材?”
庄麟莞尔一笑,随口说道:“所谓留心处处皆学问。西北虽偏远,却是兵家重地,自然少不了商贾往来,只要银钱撒下去了,还怕找不到东西。”
君少优抬眼看了庄麟一眼,复低眉谢道:“有劳你费心。”
庄麟微微一笑,径自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宽衣洗漱罢。”
言毕,起身走至榻前,掀开冬被躺下,开口调笑道:“你先洗着,我帮你捂着被窝儿,免得你等会儿进来时冰凉冰凉的。”
君少优也不言语,自顾自宽衣解带,进入木桶。热气腾腾的汤浴浸泡着身体,让人舒服的恨不得呻、吟出声。君少优享受的眯了眯眼睛,转过身向庄麟问道:“自大王子克鲁被押解进京,距今已有月余。陛下那边可曾漏了什么口风?”
庄麟在榻上伸了把懒腰,哂笑一声,漫不经心把玩着君少优脱下来的大氅,开口道:“护送大王子进京时,我便将你之前所提之建议汇总上奏,陛下确实有所心动。只是以严家为首的世家一脉纷纷反对。只说此举有碍光明磊落,有失我大褚礼仪教化。”
君少优闻言嗤笑,不以为然的问道:“究竟是世家反对,还是严家反对?”
庄麟摇头苦笑,淡然说道:“世家跟严家,不过是一丘之貉,有何分别?”
君少优挑眉笑道:“司马公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临河严家,本族男丁不振,单以裙带联姻立足,巩固本族之势。眼下看起来自然是赫赫扬扬,不过是因为严家与泰半世家都有姻亲往来,利益相投而已。倘或有朝一日,严家与另外几家挣利夺益,不相投谋,你觉得其余世家之人还会唯严家马首是瞻吗?”
庄麟微微一顿,看向君少优,略有些狐疑的问道:“你的意思是……”
“古有二桃杀三士,可见若利益不均,纵使身为朋党,也会反目成仇的。”君少优阴测测一笑,寒声说道。
庄麟眼睛一亮,旋即又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却是严家以礼教大义之名阻碍我等筹谋。如今世家掌握朝堂三分之一的势力,既然世家如此反对,陛下也不好一意孤行。”
“世家重利,断然不会因一时意气就放弃唾手可得的利益。如今百般阻拦我等,不过是觉得此番筹谋皆是王爷一脉得利。若是王爷愿意分一杯羹于其他世家,此事未必没有回转的余地。”
庄麟皱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