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他甩开膀子,扯开了那把亮堂堂的野嗓子,直唱到晚霞像杜鹃花一样匆匆谢了,他出了一身的汗,回头看自己刚买的奶牛,露出一口白瓷瓷的牙,嘿嘿地笑了.
他还指望着养奶牛产奶,奶再拿到村上的奶站卖钱,得了钱攒够了彩礼娶沟子对面的袄花.那妮子,可俊儿着呢.
所以平娃看着奶牛特别高兴,就像看到了袄花一样高兴.
大的那头奶牛长得好,黑是黑白是白的,走起路来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态,她对新主人没有感情,当然对旧的也没有,她只管自己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
小的那只走路还稍稍有些颠,像任何动物的小崽一样对沿途的一切皆充满了好奇,蹦达着跳着,围在妈妈的左右.
天色渐渐大暗起来,月亮从坡上升起来了,星星和大地都在她的关照下像一场皮影戏.
贾平娃心里着急,村子的灯火就等在坡子的那一头.他心里隐隐不安,他怕遇到传说中这一带出没的强人.
那伙挨千刀的!
但是牛并不怕,经过那棵大歪脖榆的时候,她沉稳迟缓的步伐竟停了下来.原来小牛正转在她肚子下面,仰着头吃奶.
任平娃怎么催动,奶牛顶多哞---哞----地叫两声,仍旧让自己的崽叼着自己的□.
平娃没办法,他不忍心打牛.
围着牛转了几圈,平娃便蹲在牛身旁看牛崽吸奶.
这小犊子嘴可真壮!;平娃支着脑袋想.
瞧那嘴撮着,那嘴劲!就像能看到一股股的牛奶从母牛的肚子里落到小犊子的身体似的.这小犊子简直就像抽水机,要把母牛抽干似的.平娃有点担心;要是牛奶都被小犊子吃了可咋办;
他叹了口气,站起来等娘俩半完事继续赶路.
等平娃注意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明晃晃的月亮底下,坦荡无人的坡子上面像是突然从土坷拉里钻出了三四个鬼一样.平娃被围住了.
你们---你们要做啥!;平娃大着胆子喊了一声.
做啥?当然是向大兄弟你借几个钱花花!;为首的那个手里并没有拿家伙,抱着膀子说.
平娃说;刚赶完集回来,手里并没有现钱哩!;
强人一摆头,喽罗就上前蛮横地翻他的口袋,翻出了包钱的帕子,打开来看却只有几块钱.
平娃倔着头嚷;没钱就是没哩!;
喽罗啐了一口道;穷鬼!;
强人拍着牛的脊背说;
平娃说;是刚买的奶牛,指望她下奶娶媳妇哩.;
强人一伙都笑了起来.头头拂着牛头赞道;好牛!好牛!;
平娃很高兴,因为有人觉得他的牛好.
头头说;既然没钱就借你的牛用用吧.;
平娃一听;这是我的牛!我的牛!;
喽罗上来就是一棒子打在平娃的背上,他当下就趴到了地上.
几个人又上来一阵拳打脚踢,强人开始牵着牛走,平娃抱着自己的牛腿就是不放.
头头让喽罗们住了手,蹲下耐心地同他讲道理;大兄弟,我年纪比你大,这里其他几个年纪也都比你大,我们都没混上个媳妇哩,你让我们把这牛牵走,我们不伤你性命.;
平娃抱着牛腿喊;这是我的牛!我的牛!;
头头站起来狠狠地踹他,最后牛也被他纠缠得不耐烦起来,一脚踢开了.
平娃昏昏沉沉地被扒了个精光,绑在大歪脖榆上,眯着肿着的眼睛,模糊地看见头头站在他面前说;我有个新入行的兄弟,穷的不行,借你的衣服穿穿.哎,大兄弟,你自己保重.我把犊子给你留下,你养大了还可以娶媳妇.;平娃忍不住疼昏了过去,等醒过来一看,月朗星稀,四野寂静,哪还有强人和牛的影子!感到动静,他低头一看小牛犊子被一根绳子套着脖子栓在歪脖榆上,因为不见了母亲,正不安地蹭着平娃的腿.
平娃觉得仿佛这世上只剩下自己和这犊子了,连袄花也成了个遥远的梦,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了.他难过得想哭.
他还想摸摸这刚没了娘和自己刚没了媳妇一样可怜的犊子,可是他全身被捆得结实,不能动弹.
第二天一早,平娃的家里人在晨曦中一声声唤着找过来,在歪脖榆上看到了赤身luǒ_tǐ牙关紧闭脸色发青的平娃和那头小牛.
村里人得了信渐渐围了过来,平娃在娘的哭声中一时强过一时了.
家人问道;钱都被强人拿去了;
平娃眼神发直地说;钱----买牛了.;
家人问;
平娃道;牛----牛被抢走了.;
爹拂着犊子说;难道只剩下这个;
平娃的眼神移到那哞哞叫饿的犊子上,突然发了疯,跳起来,把暂时披在身上的衣服都抖落了也顾不得,冲过去对那小犊子一阵踢打,还拣了地上的枯枝抽打.爹见他光着屁股丢人现眼,气得跳起来照他的脑袋来了一巴掌;疯了咋的!!;
平娃娘又哭着上来给他披衣服.
平娃突然蹲下去,当着众人的面哇哇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昨天我告诉他一夜啊!----我一直说我不是奶牛!我不是奶牛!他一直不听!-----我告诉他一夜啊!他咋就不听!----我告诉他一夜啊!一夜!---我不是奶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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