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二人站起身,更是叫那些个围观的老百姓啧啧不已,有打呼哨的,有指指点点的,有嗤之以鼻的。
封郁牵着她,若无其事地拨开人群,向长街另一头走去。
莲兮亦步亦趋,走出百步之远,尚能感觉到众人火辣辣追随而来的目光,犹如芒刺在背,叫她好生难受。
在路边耳鬓厮磨,虽是一件新鲜事,搁在汉阳这样民风开化的地方,却也并非什么奇闻轶事。但是,倘若是两个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亲昵缠绵,自然会叫人不能直视,引得一场轩然大波。就好比眼下的封郁与莲兮,一个狐裘雪银,俊朗深沉,一个裘锦及地,眉清目秀,两人本就生得不俗,一场当街演绎的断袖情深,又怎能不令汉阳百姓扼腕叹息。
莲兮将外罩的斑斓裘锦略略掀开,瞟了一眼里边那件枣红深衣,不由幽幽叹了一气,连带着头上高高束起的白莲发冠也虚颤了一颤。
过去,她也少不得扮作男子的形貌,在凡间行走游玩,一是图个行动方便,二是图个穿脱容易。但如今,这一身浮夸艳丽的纨绔子弟装扮,已在她身上接连穿了数月,着实让她心里烦闷。
这一烦恼追根溯源,全怪南海的鲛王朔阳,仗着手上有一块玲珑残碎,便对着莲兮颐指气使,造次起来。
想起此趟苦差的根由,莲兮少不得要咬牙切齿将那浑球祖宗十八代都抄出来通煸一遭。她正在心中恶狠狠地埋怨着,不期然,封郁握着她的手忽然松开。
“快到了,若真被人当作断袖,那可不好办事了,”封郁走在前头,轻笑了一声,又说:“自从朔阳嘱托以来,截至今日,你我已在神州游荡了整整一百日,毫无斩获。只盼现下能有几分运气罢。”
“我看他哪里是找心上人,分明是找乐子!瞧他那副得瑟的模样,分明是把本公主当猴耍。依我看,什么画中女子,分明是朔阳说来唬人的,就算你我找到天涯海角,都未必能让他满意……索性再偷一次算了!”
“朔阳将那玲珑碎看护得严实,就算是莲兮如何骁勇,毕竟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封郁侧过头,在莲兮额上飞指一弹,笑说:“你偷过一次,还不明白其中厉害吗?”
莲兮心中不悦,犟嘴道:“那是本公主大意了,我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雄鲛把守着,一时疏忽……”
“鲛族是骁勇善战的海族,虽然部属于南海龙王敖明麾下,却连龙王老儿都忌惮他们几分。你单打独斗落于下风,原也没什么可惭愧的,”封郁鼻中轻哼,自嘲道:“若说起来,反倒是我无能无力,枉为男子,平白叫人笑话。”
“你现在知道了!两百九十七道天雷,谁要你逞能,”莲兮嘀咕道:“但……我不会笑话你。便是你如何不济事,本公主一双剑也能保你太平……”
走在前头的封郁肩上一震,强压着笑意转过脸来,大摇其头道:“兮儿这样勇猛,叫天下男子如何自处?我好不容易救下你的性命,你也该好好珍惜才是,别再硬拼硬抢了。朔阳当初开出条件时,说得倒也郑重。他虽然反复无常有些棘手,但他的心愿,我看应当是诚心诚意的。”
“哼,他倒是得意了,谁叫他有那么一大块玲珑碎……”
“不错,是很大。这样大的残碎,却从未出现在我的卦象里,着实古怪。前一阵子,你提起青丘的那块玲珑碎的来头,也让我在意。或许……”封郁喃喃自语着,一时沉吟,欲言又止。
或许,朔阳持有的玲珑碎,也是别人有意交到它的手中。
封郁虽未能明言,莲兮却大抵明白。
因为,那一日莲兮也曾如此困惑。
第五七节 夜雪阳春 无关风月(3)
莲兮虽与封郁结伴同行,却也时不时会回东海老家晃上几圈,尝尝自家吃惯了的小菜,顺手翻一翻自个儿的信笺。这些年来,她出落得越发标致,送到她莲心殿的姻信情书也越发多起来。上至九重天庭位高权重的神尊仙官,下至分辖江河湖泊的诸位水君,倒也叫她有几分得意。面对着雪片一般堆攒的信件,她自然不会一一拆解,即便是最有耐性的日子,亦不过稍稍翻看一下落款的名讳。
所以,当朔阳的名字乍一跳入眼中,险些惊得她咬掉自己半根舌头。
以朔阳为首的鲛族,聚居于南海荒夷,向来鲜少与东海有所来往。莲兮与鲛族的唯一交集,便是穿在身上、经由鲛族纺织而出的绝世衣料,龙绡纱。雄性鲛人皆以面相丑陋、体生奇臭而闻名四海,鲛王朔阳更是个中翘楚,丑得惊世骇俗,臭得难以言状。数百年前,莲兮一时兴起,跟着伺候女官去鲛族领海取绡纱时,曾不幸与朔阳擦身而过,虽只匆匆一瞥,便已叫莲兮陡然失色,其中滋味足够她回味一生。
她情急之下,难得从头至尾,将一封信看了个遍。好歹,那面目可憎的鲛族头领,并不是来求亲的。
但是,信中的内容虽叫莲兮略得宽心,却也令她疑窦丛生。
这一封信写得潦草,但主旨大意还是明确的。朔阳在信中坦言自己捡到了一块玲珑残片,他听说手上的物件正是莲兮在三界苦苦寻找的,便想邀她前去南海详谈。
那一块玲珑碎究竟是怎么来的,莲兮倒没有多想。叫她困惑的,却是另一点。
莲兮与封郁偕游之事,虽在东海上下传得热闹,然则众人大多并不知道玲珑碎一事。朔阳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