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人的焦味一阵阵上蹿,莲兮蹲下身想看个仔细。不想她才凑近,地上的炭桩忽然抽搐了一下,两个黑黢黢的深洞直逼到她的鼻尖,顿时吓得她坐倒在地。
莲兮这才看清,眼前分明是个被烧焦了的人!
想必是几经高温的炙烤,这人的眼珠早已蒸烤爆裂,只剩一对枯焦的眼眶空睁着。两点森然鼻洞,一门洞开大嘴,依稀还能看出张人脸来。她满身皮肉尽被烧得皲裂,一片片焦黑的碎皮断肉,藕断丝连地黏着筋骨。经她一动弹,碎皮都翻卷了起来,像是干涩的漆黑鳞片,在风中抖抖簌簌。便连皮下的脓液血肉也是半干涸的模样,一块块堆积在胸前腹下,叫人不忍直视,也难怪青青看着吓破了胆。
人形凋零,皮发枯脆,纵是烧得这样不堪,那人却还拎着半口活气。她早已看不清,乍听见耳畔有动静,便将凑到身边的莲兮当作救命稻草,枯爪一抓紧扣在了她的脚腕上。她的手腕干枯如黑柴,被一枚封神长钉横穿着。经过炙烤,原本银灰色的钉身也成了一柱漆黑,与她腕间的洞口融为一体。
莲兮惊怔之余脑海雪白迷茫,任由着那人抓着她的脚腕,也忘了挣扎。只听他嘶哑含糊地说道:“郁哥……哥……”
封郁蹲在近旁,默默将她身上的烧伤探查了一遍,幽幽叹气,出声说:“潞儿,我在这里。”
她在地上挣了挣,艰难探出一只手来。
封郁将那截焦黑的枯手握入掌中,他动作轻极,却还是蹭下了许多灰渣。秽渣抖落,仿佛点点霉斑,将他一身粹白的烟云纱袍蛀穿蚀透,连着他的嗓音也干涩了起来。
“是他害你成了这副模样。”封郁嘴角紧绷,似是疑问,实是陈述。平日与莲兮朝夕相对,封郁总笑得温静。这样决绝冷酷的他,她已许久不曾见过。
“哥……”封潞的喉间咯咯哽咽了半刻,低弱说:“救救……潞……”
莲兮侧眼一扫,只看见玉茗阁外的玉石小路上,长长拖曳着一道糊黑的痕迹,断断续续一直蔓延到封潞的身下。长夜迷离,这满身烧成焦炭似的人儿,究竟固执地爬了多少夜路,才终究来到了玉茗阁前?
她素来引以为傲的及地长发,与那十二支金笄一道消融于火中。连同她往日飞扬跋扈的蛮横模样也无影无踪,只剩一点凄楚,一点倔强,让莲兮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她伸手想要摘去封潞腕间的封神钉,谁曾想,封潞的手腕已烤得生脆,稍稍使劲一碰便折碎成了断片残渣。
封郁摇头说:“没用的,这一对钉子不知在她身上穿了多久,早将她满身神元放得精光。再烧上一把火,内外俱焚,能留着一口气到现在,已是不易。”
莲兮惊讶脱口问道:“这样心狠?究竟为何要……”
封郁没有应声,只是盘腿席地而坐,将封潞的身子扶进了怀里。
“郁哥哥……你该小心,他想害你……绝不是一日两日……”封潞的后脑抵在他的胸前,一双黑洞洞的眼眶直冲着天际。
本该干涸的眼底忽然滚出了一滴清液来。是泪水,抑或是脓液?早已不能分辨。
——明日便是潞儿生辰,你有什么心愿不妨说来听听?
——心愿么,倒算不上。若是郁哥哥能像抱琴似的,抱我在怀,潞儿便心满意足了。
那年,她青涩懵懂,还不懂得如何用浓妆华服来装点自己。生平唯一一次对着心爱的男子透露心声,也不过像是一句戏言。
北风呼啸而来,夹着夏夜烂漫的花香,却仿佛是世间最快的刀网。
石阶上的一具焦黑身躯迎着风儿,霎时支离破碎,化作了漫天乌黑的烟尘。
第一一九节 笑点绛唇 为君红妆(1)
寻常的生豆小米,被封郁随手碾磨加工过,竟有了一股炒货的香气。
莲兮掬了一小捧来喂鸟,自己也在一边儿咽口水。
这紫冠白鹦是个挑嘴的家伙,任她拿什么喷香的点心来哄它,它都不领情,独独喜欢吃封郁自制的杂粮鸟食。每天清晨它衔着一朵莲花飞临摘星楼顶,莲兮便拿出一捧碎米与它交换嘴里的花,日复一日,已成了惯例。
盛夏里天亮的早,可连日来,这傻鸟却来得愈发晚了。这一日,直到晌午时分,才见它姗姗而至。莲兮靠在敞台的栏杆边,一面喂食,一面细细打量这紫冠白鹦。它啄食时,依旧是狼吞虎咽的饿鬼模样,与平常也没甚分别,可她望着,心底却莫名的不安。
那傻鸟忙里偷闲,抬头回望了她一眼。它脑子虽是蠢笨,好在一身羽毛还是鲜亮不俗的,原该是那万里挑一的鸟中佳人。紫色羽冠下的一双圆圆小眼,纯净无瑕好似翡翠玉石,可眼底,却是别样深邃的目光。
莲兮怔怔与它对望着,刹那失神,竟脱口道:“东炀君……”
话刚出口,那紫冠白鹦仿佛受了惊吓,双翅一振便飞走了。
莲兮回过神,远远天际已看不清鸟儿的影子。她紧握住掌心的残米,心中黯然失落。
如今,不止腋下脓汗的腥膻味,便连她张嘴说话时,也依稀可嗅出些许腐气。她已是个行将就木的半死之人。仙鸟最是敏感,稍稍嗅得这样不洁的气息,便再不愿与她为伍。
白日里趁着封郁不在,她在花浴温汤里一浸便是好几时辰。熏香蒸花,泡浴濯衣,总要来回折腾上一整日。便连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