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晨曦没有回应他,他慎重地重复着手中的动作。柳彦杰注意到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
柳晨曦再次掰开小人的嘴巴,看到了那粒花生,他用手指把它捣了出来。当小人哇的哭起来时,阁楼里每个人的神情都是放松的。
柳晨曦显得很高兴。他洗了手,抱起小人哄着,甚至还宠溺地让小人吮住自己的手指。柳晨曦看小人时那种温柔的眼神是柳彦杰一直想要的。即使最近柳晨曦也时常这样看他,他总觉得不够。要一个人喜欢自己不难,难得是持久不变地喜欢。柳彦杰没有把握。
“家里没奶糕了吗?去泡瓶奶给他喝。”他不满意那小人吃柳晨曦的手指。
美娟唯唯诺诺地去泡了奶过来。
柳彦杰提醒柳晨曦该走了。柳晨曦把小人交给柳彦杰,非要让他抱抱。柳彦杰不是很情愿接。最后,他稍微抱了一会儿就把小人给了美娟的娘。那女人看他抱小人时的神色是很让人捉摸不透的。
屋外,香樟树的叶子一动不动。
夜里,柳晨曦敲响了他的门。柳晨曦很少在他在家的时候主动进他的房,柳彦杰知道他喜欢在自己面前装正派。
“今晚怎么想到过来?”柳彦杰关上门,看着柳晨曦走向书桌后的椅子。
“我有些事想问你。”
“什么事?”柳彦杰有预感他要问什么。
柳晨曦抬头望向柳彦杰。“美娟家的那个小人,和柳家有什么关系?”
柳彦杰靠坐到书桌上,点上一支烟。烟头的猩红隐隐闪动。柳晨曦在回家的路上没有问起这件事,他以为他不会问。如果可以,柳彦杰一辈子都不想说这个小人的事。许久,柳彦杰说:“那是林若梅的儿子。”
“为什么把孩子送到美娟的家?”柳晨曦吃惊地问。
“因为那不是我的儿子!”
林若梅是柳彦杰的亡妻。柳彦杰回忆。她有非常美艳的容貌。在最初的那段日子,柳彦杰对她是非常好的。他平日很少回家,回家时他会带给林若梅时下上海最时髦的衣服、首饰。她总是把自己打扮得很美。他常听下人说,二少奶奶会在房间的镜子前、院子中花丛旁,穿着漂亮衣服一个人跳舞。
一个女人打扮得再美,没有男人欣赏是不会满足的。那时的柳彦杰还读不懂女人。直到林若梅开始走出红屋,他仍然以为女人的爱情是永久不变的。
“她有时会去书店买书。后来,我在她的箱子里发现很多外国,《苔丝》、《包法利夫人》都是一些偷情的书。”柳彦杰想,他现在那么熟练地和柳晨曦搞出这种事,是不是也因为看了这些书。
“当她向我提出要学英语时,我拒绝了。我不放心把妻子交给外国男人。”柳彦杰回忆说,“那时,美娟家有个从南京到上海的远房表哥,在母亲办派对的那天,帮忙弹了一首小圆舞曲。”
那曲子欢快而明亮,像还没有结婚时的林若梅。音乐里那种无忧无虑的欢畅令她恍惚,她开始怀念自己的少女时光。林若梅想要学钢琴的心激荡起来。
“她对我说,要学弹琴。我想总是拒绝她的要求,她一定会不高兴。于是,我答应她,每周让那个男人过来教她一小时的钢琴。”
很久以后,柳彦杰知道男人在派对上弹得曲子是肖邦的小狗圆舞曲。许多事情,它的开始,已经预示了结果。这首曲子,是肖邦以自己的情人,一位男爵夫人,她所宠爱的小狗为灵感作的曲子。柳彦杰不清楚,林若梅是什么时候背叛了自己。或许,当她第一次与那男人坐在钢琴旁时,就已经成了乔治森。
柳彦杰在对柳晨曦说起林若梅时,很淡然。时间的确可以冲淡一切。当柳彦杰在一年后回望这件事的因果,反而释然了。一年前,他焦躁甚至狂怒,他把那个小杂种扔出了这个家。他没有错。他现在想,林若梅也不是罪不可恕。她是个可怜的女人,把最美好的年华留在这个等不到丈夫的家中。她找了别的男人,得到了恶果。她的情人是个没种的男人,与大多数搞艺术的男人一样,只会对女人说满嘴甜言蜜语的空话,闯了祸就逃跑。柳彦杰看不起这种男人。
“美娟家养不起小人,他们连自己都养不起,”柳彦杰平淡地说,“从半年前开始,我出了钱养这个小人。”
柳晨曦不说话。柳彦杰猜他一定在同情自己。
柳彦杰继续道:“如果他够聪明能读书,我会栽培他,就像栽培陈琦那样。以后他是要替我做事的。”
“你不介意吗?”柳晨曦问。
“介意?我当然介意!他不能姓柳,他永远也不会和柳家有任何关系。但是,必须让他知道,他是靠我养大的。”柳彦杰用力把烟摁灭在烟缸里。
柳晨曦站了起来。他凑近柳彦杰。“你爱过林若梅吗?”
柳晨曦看他的眼神令他有些迷蒙,问的话又让他的心情复杂。屋里过分安静。“我想我曾经爱过她。她走的时候,我很难过。她已经知道错了,其实,我是希望她能活下来的。”
天,闪了几道白光。远远传来一阵雷声。雷声越来越近。乔其纱的窗帘,挡不住天边划来的闪电。白光有些分叉。
“我也曾经爱过一个女人。”柳晨曦突然说。
柳彦杰不明白他为什么谈起了女人。即使男人谈女人是寻常的事,但他们两人间不合适。
“她是我在外国修学时认识的,出生在一个大家族,”天边雷声依旧,柳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