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马克的身体,他在监狱里活不过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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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被紧张和焦灼所包围,他坐立不安。情绪上的起伏导致疼痛更深地钻入他的身体。
门旁再次响起声音,已经是又半个小时之后的事。马克听到声响,像兔子那样竖起耳朵,集中精神。那是安迪,他这次能够肯定。他站起来,试图快点儿走到门口,但他的受过伤的身体并不能支撑他快速的动作,他跌倒在地板上。
“我把柴火放在外面了。”安迪打开门,从屋外走进来,他看见了摔倒在地上的马克。
“马克。”安迪赶紧走过来,把马克扶起,扶他到沙发上坐下。
“之前有警察来过。”马克说,“我不得不告诉他我有个表兄和我住在一起,不然他会更加怀疑。”马克的眼神落在安迪的手上,那儿竟然有红色的液体和伤口。
“你受伤了?”马克问,除了受伤,他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安迪的手被划开了一个大约五公分的口子,红色的液体流到了他的手上。
安迪会受伤吗?马克反问自己。
他知道那应该是模仿人类血液的红色液体。
马克感到脊背发冷,像是被东西击穿,他知道安迪像人,但他没有料想到制造者会在他的体内埋藏看起来好似人类血液的液体。
马克微微俯下身体,他闻到了糖浆味。
“我耽误了一点儿时间,你的邻居,威尔逊太太,她试图把她的割草机修好,它被彻底卡住了,我去帮她,然后我划坏了我的手。”
“你不应该和除了我之外的人说话。”马克很着急,他生气了。
安迪抬起眼睛看马克。马克知道自己的情绪完全外显了。
马克和威尔逊太太的关系还算不错,她是个快要75岁的老太太,会给马克送点小点心过来。
当然,人工智能并不是只和第一主人说话,但马克如今希望安迪是那种只属于他一个人、只和他一个人说话的人工智能。
“你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马克全身的肌肉都很紧张。这半个小时,他处于巨大的恐惧中,安迪却在帮邻居修割草机?
“两位警官来过,他们会再次回来。你没有身份信息。”马克说。
安迪沉默了,他看着自己的手。
“你的手要怎么处理?”马克问。他不明白怎么对待机器人的“血”,如果那种粘稠的红色液体能够被称为血的话。
“我需要糖,果胶什么的。”安迪说。
听起来像在做甜点,马克想。
这个玩笑不合适,所以他没有说出口。
“它会变好的,我的身体中有一些新陈代谢的机制,和人类不同,但有的地方类似。”安迪说,他去厨房拿到了那些材料,开始自己处理自己的伤口。
没过多久,他把自己包扎好了,但他没有洗去手上其他地方的“血”。
马克开始想很多事,比如说,如果他和安迪被警察捉住,他要不要自杀的问题。他不想被警察毒打致死,也不想被罪犯折磨致死,这些方式都不如自己杀了自己,但他不敢,他开始幻想如果安迪能够把他杀死。
“去地下室拿两个苹果。”马克说,他渐渐地在这种可怕的幻想中冷静下来。
这些事情他无法决定,无法推断,那么他就应该更冷静地对待它。他已经冷静地对待了他的伤痛和他的车祸,他应该冷静地对待更多事。他的生命在遭遇车祸的那一刻就走到了一个尽头,他现在只是迈向另外一个尽头而已。
安迪和昨天一样走到地下室,拿了两个苹果又爬上来。
“把它给我。”马克说,他从安迪手上接过苹果,去厨房清洗它们。这一方面是因为安迪受伤了,虽然他的血和人类不同,但他会痛,另外一方面是马克不想他的血那么快被水流带走,他很好奇,也很困惑。
马克坐回沙发上,开始一片一片地把苹果喂给安迪。这个过程很安静、很柔和、很有控制性,马克开始找回了一点儿自我,他不再责怪安迪帮邻居修割草机这件事。
安迪很乖,像只还不会咬人的野猫或者狼崽,他从马克手上一片一片地接过苹果。
“你的血是什么?”马克问。
“一种粘稠的红色液体。”
“它尝起来什么样?”马克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他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这个问题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变态和控制狂,但他就是想知道。
“我不知道,我没有尝过我的血。”
“把你的手伸出来。”马克说,以不容置疑的语气。
他在身体上无法和安迪抗衡,但当他提出这个要求时,他是一个绝对的控制者,他试图控制安迪,他了解到这种yù_wàng,这种爱的yù_wàng,这种得到爱的yù_wàng。他在拥抱中瞥见它的模样,他知道自己需要它。如果他的末日就要来到,他希望不顾一切地抓牢它。
安迪把手伸了出来,他还停留在得到苹果的那个状态。他显得很迷茫,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伸出手。
马克握住安迪的手,这个机器人摸起来多么的真实,多么的像人类,他的伤口上贴着医用胶带,他的手心里是红色的“血”。
马克闻着那些血,吸毒似的把它的气味深深吸入肺中。他冰冷的鼻尖贴着安迪的皮肤。
随后,马克深吸了一口气,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安迪的手。
就在这个瞬间,柔软的人类舌头尝出了那种味道。
那是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