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乔欢越听,只觉得浑身冰冷。
如同死去般的冰冷。
果然都是因为她的多此一举,她的妇人之仁,她的恻隐之心,害死了爱她的爹娘凶她的夫子无条件臣服她的玩伴以及整个林庄老老少少加起来二百多口人么。
所谓的大齐王室究竟是要何等残暴才能做得出屠城这种事情……
十年没见的父母竟然早已经……赵雅死死地捂住嘴不让哭声自口中逸出,双眼拼命瞪大,泪水却依旧大滴大滴地从眼角滑落。
“我的妻子儿女都在那里,而我除了眼睁睁地看着别无他法,”老人说至动情处情绪蓦地难以自已,泛着泪光的双眼迸射出两道亮的慑人的精光,“我们林庄从来偏安一隅不问世事,它大齐朝廷为何莫名对我们痛下杀手?自那日起,老夫便立下血誓,有生之年,必手刃仇人,以祭吾妻吾子!”
“没错!”赵雅狠狠擦干眼泪提剑而起,悲愤道:“手刃仇人以报大仇!”随后急速飞身直接自客栈二楼跳下,沈乔欢阻拦不及已不见踪影。
……这个傻姑娘真的听懂了刚才那段话里的信息量么。
果不其然。眨眼之间赵姑娘红着眼提着剑,“登登登”又飞回他们俩面前,很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问道:
“仇人是谁啊?我应该去哪里杀他啊?”
沈乔欢:“……”
陈贤:“……”
赵姑娘以她的脱线成功地把本文的风格由暗黑向拉回了正常向。
沈乔欢沉吟片刻,抬眼看向对面已经平静下来的陈贤,缓声道:“陈叔可还记得,十年前的开元节灯会,和乔欢同行前去猜灯谜的那个小姑娘?”
陈贤略作思索便点头道:“自是记得的。当日那小姑娘生得极为标志又聪敏过人,故我对她印象甚深。”
“那姑娘实为大齐九公主,十年前因仇家追杀坠崖,为我沈家所救,隐瞒身份在我家养伤一月有余,开元节次日离开林庄,”沈乔欢心情复杂道,“她走之后不过一日,林庄便……或许是因着这层关系,林庄才招致……”
“竟有此事?”陈贤讶然,瞬间便通透其中厉害,却反倒宽慰起神情低落的沈乔欢,“小乔无需自责,那公主她自己隐瞒身份无人知晓;只怪他皇家泯灭人性恩将仇报,居然凶残至斯!”
沈乔欢默默摇头,只道:“如今林庄只剩我们三人,一切还是从长计议为好,”说完看向自方才起就一直没有说话的赵雅,“乔欢和小雅现在暂居雷家,陈叔不妨与我们同行。我们于他有恩,此等要求想必不会拒绝。”
陈贤颔首道:“有劳贤侄了。”
果然不出沈乔欢所料,那个拼死拼活想要把她拉进雷家的菊花大叔雷鸣一见她们二人不仅归来,还带回来个行动迟缓的老汉,大有常住之意,于是龙颜大悦,便爽快地答应了她们的要求。临走前还不忘再问沈乔欢一句:“沈姑娘真的不需要在考虑一下在下的提议吗吗吗吗?”
……嘛,也许现在,她倒真得好好考虑一下了。
陈贤的屋子恰好与她们的房间隔着一个雷家大院遥遥相望。沈乔欢将陈贤安顿好道过安后关上房门回屋,一路上碰上笑着向她打招呼的大叔十数大妈数十丫鬟小厮若干,直让因十年幽禁生涯而失掉自信力的沈乔欢受宠若惊。洗漱完之后躺在床上,闭上眼,沈乔欢这么想着。
迷雾并没有因此而散去,反而越发浓重。
倘若只是为了封口,何至于走到屠城这一步?大齐皇室究竟因何非得对林庄赶尽杀绝?或者仅仅只是因着天生残暴?当时正准备搬家的爹娘是否也遭遇不测?
这些事,身为九公主的言歆又是否知情呢……
沈乔欢想不出答案。
经过头脑自动简化,赵雅姑娘怀揣着“仇人就是整个大齐皇室我们要把他们杀光”的简单命题已经心安理得地沉沉睡去。呼吸绵柔地打在沈乔欢的脸上,长长的睫毛还沾着水珠覆在白皙的脸颊。
她还只是个孩子啊。
沈乔欢心念微动,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仿佛被猫的爪子轻轻挠了挠。
赵姑娘睡梦中不安份地扭动身体,口中似乎在咕哝着什么。沈乔欢凑近去听——
“不要……”
莫不是魇着父母被杀的场景了?
却见赵姑娘翻了个身,嘴边又重复喃喃道:
“讨厌啦小乔……不要再给小雅看那种书嘛……好奇怪啊……唔……小雅不要看……”
“……!!!”
沈乔欢为自己之前泛滥的母爱感到深深的可耻。
我说……
你到底梦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啊喂!!!
☆、第19章 公然跟九公主叫板这样真的好吗小乔妹妹?(3)
大齐二十六年六月,入夏时分,齐都已经有了些许热意。
偶有蝉声嗡鸣自树中传来,昭告着齐都人民夏季已至的事实。
傍晚的榕树下,向来都是齐都中老年大叔大妈纳凉谈天的好去处。三两竹凳绕圈排开,几把大蒲扇这么一放,头发花白笑眯眯的老爷子一咳撩开了话匣子——齐活儿。
“哟老张啊,”身着大红色绵绸轻装的大娘头发灰白,脸上的活泼与好奇却也不输幼童。她怪笑着朝着一身白袍笑得合不拢嘴的老爷子挤了挤柳眉,语气揶揄道:“今儿怎地这么快活?平日咱们在这唠些家长里短,你不是老嫌烦板着一张臭脸么?这是出了什么天大的喜事儿啦?”
老爷子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