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ng疲力尽的青年终于沉沉地睡去,一颗紧绞的心被方才的话语抚慰,一双手在梦中仍旧抱着枕边之人,舍不得松开。
卢正秋又怎么舍得将这人推开。
一片朦胧的黑暗中,他像是听见了冬青的梦呓声,含糊的呢喃中透着满足,唇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
那声音好似刀刃,一刀一刀地刻在卢正秋的心上。
医人者难自医,他也不能免俗。他能宽慰冬青的痛苦,却抚不平自己胸中翻涌的泥潮。
他终究还是失了约,没能潜入冬青的梦境。他在黑暗中睁着一双盲眼,却迟迟无法入睡。
他的眼睛虽盲,心中却还留着零星的光,是在云梦泽蒸腾的水汽中,在羽山银色的悬瀑旁,在三坪村朴陋的柴院边,与冬青一起并肩看过的星辉。
月暂晦,星长明。
就算是淤泥中诞出的生命,既然来到这世上,总要看一看光的。
在被泥沼彻底吞没之前,他躺在最后一张舒适的床榻里,独自醒了整夜。
第225章 星辰入梦(九)
大军启程的日子,安邑城骤降冷雨。
北疆的天火仿佛将大地上的温度都抽了去,将春色抹作一片y-in冷潮s-hi的灰。禹建帝三十二的春天仿佛从来不曾到访,禹国仍笼罩在斑斑疮痍中。
一大清早,长街两侧渐渐开起了花。
这花没有半点芬芳,不是生在嫩芽上的桃花,而是生在人们手里的伞花。安邑城中的人已有半数奔波逃难,留下来的几乎倾巢而出,冒雨送别北上的队伍。千家万户的伞汇成一片花海,绽放在长街两侧。
这些人面容严肃,神情低沉,唯独手中的伞不知疾苦,在雨水中绽开,闪着缤纷的光泽,仿佛执拗地要在这灰霭茫茫的天地间撑出一番春色来。
不论贫富贵贱,不论男女老少,他们中的每一个都逃不过头顶的y-in霾。此时此刻,他们形如同体,他们最后的希冀,都系在平安郡主的兵马上。
平安郡主没有打伞。
她沐浴在雨中,雨水沾s-hi了她的肩膀,使她本就单薄的身形显得更加消瘦。但她的肩背却是笔挺的,眼睛望着前方的路,眼中没有半点迷茫。
若非如此,他身后的泱泱兵马也绝无法安心听从她的调遣。
这是一次无比沉默的行军。
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也没有同仇敌忾的宣言,这不是北伐之军,而是北征之军,面对的不是仇敌,而是天意。
天意从来高难问,在灼热的熔岩荡平北荒长城,将神州的绿水青山吞没之前,他们要赶到北疆去。
留给他们的时间已不多。
正午时分,城门已被远远甩在身后,四野皆荒,高耸的皇城宫墙也被绵延的山峰遮住,再也看不见踪影。
第三日,平坦的官道也行至尽头,前方是河口汹涌的飞瀑,洪流滚滚,好似一条愤怒的巨蛇,拦在众人的前方,巨蛇头顶摇摇欲坠的悬桥是唯一的路,将士们无从选择,只能冒死前行。
第五日,大军在苍绿色的针林中穿行,周遭的空气渐渐变冷,变干,细瘦的针叶木将枝干突兀地伸向天空,树干表面渗出的浆液沾在锁甲上,怎么抹也抹不净。
第七日,脚下的土地愈发冷硬,厚厚的霜冻覆盖的地方,就连针叶木也难以扎根生长。地面上仅有苔藓尚存,扒在坚实的冻土中,拼命填满每一处缝隙,将苍白的大地染上一层疲惫的墨绿。
此处已是极北之境。
太阳缩小整整一圈,黯淡的光芒常常垂在身后,像是一个迟暮的老者,攀爬一丁点路途便倦怠了,沉沉地落回到地平线附近。
四周荒无人烟,只是偶尔能听到鸟兽啼鸣,断雁从遥远的天际划过,很快便隐入云端,飘渺无踪。
北征军中的大多数人从来没有踏入这片土地,纷纷被寒冷击挎。即便身披最厚的皮袄,也难以抵御刺骨的寒风。在这种地方,就连篝火都是苍白的,散发不出多少热度,兵士们只能挤在一起,靠彼此的体温取暖。尽管如此,每一夜宿营过后,仍旧有人再也无法醒来。
姒玉桐安慰麾下将士,只要再坚持一两日,便能到达北荒长城。可是第八日,第九日,队伍仍旧在苔原上漫步。
雾气蔼蔼,冻土仿佛没有边际。北荒长城横亘在视野尽头,就像一条顽皮的影子,任凭你如何向前走,它总能呆在你的前方。
一行人本是抱着征服天火的信念而来,一早便磨亮了刀剑,打算对付蛮夷和异兽。无奈出师未捷,连路也寻不到,被困在这雾霭茫茫中,如困兽在牢笼中徘徊。
狄冬青也在这困兽的队伍里。
他不怕冷,但他害怕师父吃不消严寒。
离开安邑后,卢正秋的体况一日不比一日,脸色愈发苍白,愈发频繁地流露出疲态,神色浑浑噩噩,常常骑在马背上便昏睡过去,冬青不得不与他共骑,以免他失足跌落。
息壤侵蚀的恶果显而易见,即便阖眼的时候,他的眉心仍有抚不平的褶皱,冥冥的力量在撕扯他的脏腑,漆黑的漩涡将他卷得更深。
这一次,就连天香草炼制的丹药也不再奏效。狄冬青已彻底无计可施,他苦学医术多年,却唯独医不好师父的顽疾,唯一能做的,只有时时攥紧师父的手。
那日渐冰凉的手掌,仿佛成了卢正秋与人世最后一条维系。
两人的坐骑跟在队伍后方,走走停停,间或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更有好事者窃窃私语,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