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冬青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背上驼过的小兄弟突然间变作姑娘家,任谁遇到这种事,都难免说不出话。
假乞丐还僵挺在床铺上,瞧见卢冬青的脸色,噗哧地笑出了声。
这一次,她没有刻意压低声线,装扮男子,她的声音分外清亮,又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飘忽,好似晨间枝头的鸟啼,自在悦耳,无需雕饰。
这的确是女子才会有的声线。
乞丐莞尔笑道:“你明明已经知道我是女人,却还叫我小兄弟,你的师父说得没错,你果真比竹竿还耿直。”
卢冬青惊得说不出话,无暇理会舌尖上的疼痛,也没听清她的调侃,只是盯着她瞧。
在她满脸的泥垢和蓬乱的头发之下,果真藏着几分女子独有的娇俏,晕开在眉眼间,即便是故作邋遢的扮相也难以抹去。
他隔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既是女子,为何非要扮成乞丐?”
她答道:“当然是为了让人瞧不出,你不就没有瞧出么?”
卢冬青顿了片刻,道:“我若是早些瞧出,断然不会让你受那样的委屈。”
她轻笑一声:“你太天真了,为了成事,人难免要受些委屈。”
“可你是女子……”
乞丐将眉毛一挑,道:“男子受得委屈,女子就受不得?等你尝过生吞跳蚤的滋味,再来教训我不迟。”
敛去戏谑的笑意之后,她的话中锋芒毕露,虽然语调轻松,却透着不容置喙的笃定信念。
卢冬青从小随师父一道长大,身边熟识的女子并不多,眼前这位更是令他诧然不已
她的性情就好像她手中的兵器,从铃铛之中伸出的细丝,状似孱弱柔软,却储满了惊人的力气,时刻蓄势待发。
他答道:“你说的是,是我浅薄了,你莫要再笑了,让我好好为你诊脉吧。”
假乞丐果真敛去了笑意。
她没想到面前的男子如此谦逊,竟端正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半点没有遮掩的意思。
与卢冬青不同,她这些年四处漂泊,见过的男人比吃过的米粒还多,她所见的年轻男人大都有着骄躁的恶习,若被女人顶撞,一定恼羞成怒,很少像面前这位一般坦率磊落。
她心下感到几分惭愧,语气缓和下来,道:“那就有劳你了。”
卢正秋恰巧才此时推开房门,两掌轻轻地拍着,道:“年轻人果真要吵上一架才能够结缘啊,可喜可贺。”
“师父。”卢冬青瞧见门边的人,本能地挺直肩背,将关切的目光递过去。
卢正秋冲他摆摆手:“你放心,方才我瞧见那群人从山下经过,果真没有往山里走,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再来了。”
“那就好,”卢冬青点点头,心中隐隐有些失落,但还是点头道,“师父你先坐下歇息吧。”
卢正秋却指了指身后的方向:“不必歇息了,我见井里还有水,先去取一些来。”
“水?”躺在床上的假乞丐好奇道。
卢正秋转向她,眉眼舒展,柔声道:“姑娘家虽然不输男子,但脸还是要洗的。”
假乞丐带着惊诧目送卢正秋出门,随后转向冬青,道:“你师父可比你有趣多了。”
卢冬青耸肩道:“没办法,谁让我是倔牛呢。”
倔牛给假乞丐诊了脉。
确认过脉象过后,卢冬青脸上的神色总算舒缓了些,眉头也不再打褶,他柔声对床中的病人道:“还好那舒筋散的药性不烈,并无大碍,我这里还有一些沁脾祛毒的药丹,你暂且服下。”
假乞丐也没有与他继续辩解,顺从地点点头道:“好。”
卢冬青从行囊中取了药,回到女子身边时,脸色却有些异样,欲言又止,迟疑了一阵才道:“诊了你的脉象之后,有件事我想与你确认,若是冒犯,还请勿怪。”
女子点头道:“你但问无妨。”
卢冬青道:“从脉相来看,你的体内y-in气尤其亏损,而且和舒筋散没有关系,是长期气血阻滞导致的,你是不是曾经动过胎气?”
女子怔了怔,才道:“不愧是神医的儿子,连这都瞧得出。”
卢冬青照实道:“你是习武之人,体内的真气运转本就比常人强出许多,因而亏损的症状也明显许多。”
女子垂下眼帘,道:“我的确曾经怀过一个孩子,可惜他时运不济,夭折在娘胎里,没能瞧见这萧索的神州,便到天上去了。”
卢冬青愕然地望着她,许久才说:“抱歉,让你想起了伤心事。”
女子扬起嘴角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不必为我伤怀,这次能够找到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卢冬青又问:“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女子的笑意中多了几分炫耀的神色:“你知不知道乞丐好似江湖里的水,就算芝麻大的消息,只要进了水里,被浪花卷着,总是能够传播得很远?”
卢冬青眨眨眼,道:“看来是我小瞧乞丐了。”
女子敛去笑意,接着道:“其实我此行前来羽山,并非专程为了找你,而是追着魔教的踪迹,那天在酒馆遇见你的时候,我便心生怀疑,但并不能确信,直到前些天灵泉谷里出了大事,有位姓安的小友带着一群族人出谷,引来一番轰动,我的乞丐朋友碰巧与他多攀谈了几句,这才确认你的身份。”
卢冬青哑然失笑,自己的身份原来是安启明泄露的。
他再次望向对方,道:“那么敢问姑娘是何身份?为何会有镇北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