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笑自己痴,笑自己傻。
就像四年前,她恢复记忆之时,也曾这般疯狂大笑。
彼时满腔仇恨,此时满腔痛悔。
师兄,娘…
悔恨的痛远比仇恨的痛更深更炽烈,没有一个人可以承受那样诛心的罪孽,尤其是凤君华。
她曾亲眼目睹生母如何被人所杀,为此执念十六年仇恨。到头来,发现那个罪魁祸首是她自己,仿佛凌空一个巴掌,狠狠打在她脸上,将她灵魂也一并打碎。
“不—”
云墨看着她,为她此刻表情所惊。
他掠过去,她手中却已经多了一把剑,月色下泠泠而清寒。就如同,十六年前,刺入娘身体里那把剑。
只因那一剑,师兄替她担了弑母之罪,她心安理得了四年。
她怎么可以心安理得?
师兄,娘。对不起,我这就来为你们赎罪。
她闭眼,剑未临脖子便被打落。
铿—
仿佛宿命的催魂声,她紧绷的神经彻底崩裂,眼中燃起熊熊烈火,愤怒而仇视的看着云墨。
“你…”
云墨去已经再次抓住了她的肩膀,他死死的看着她,声音冷静得不可思议。
“看着我。”
凤君华此刻已经神智混乱,单单一个弑母的罪孽已经足够让她疯狂。她只想用自己的命来赎罪,谁阻挡她谁就是她的仇人。所以此刻她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愤怒而恨意满满的大吼。
“滚开,放开我,放开我—”
他却轻轻笑了起来,“四年前我就对你说过,这辈子我都不会放开你。”
凤君华呆了一下,而后神色更为扭曲痛苦。
“我杀了娘,我是罪人,我该死你知不知道,我该死…”
“你可以死。”
他的声音依旧冷静,冷静得可怕。
“你死了我便让全天下的人都为你陪葬。”
凤君华又呆了呆,连带着,身后刚刚勉强站起来的明月轩也抬头看着他。周围那些还活着的人已经爬不起来了,捂着伤口看着两人。
“我说得出就做得到。”云墨看着她,即便内心波涛汹涌,他面色依旧平静如水。“到时候所有人都要死,包括你爹,你的义父,你弟弟和你妹妹…所有人,我说到做到。”
看着她慢慢睁大的眼睛,他嘴角却微微上扬,声音轻柔了下来。
“青鸾,这个世上,除了你,没有什么是我舍不得的。倘若你死了,其他人凭什么要活着?”
所有人都被他这番话惊呆了,怔怔看着他。
被缚魂绳捆住的洛水兮正陷在前世的记忆里不可自拔,听到这番话,悠然抬头看着他。
哪里来的光,照亮他的侧脸如水如玉,千千万万年都消融不化的美丽和尊贵。他的眼神,一如一千多年那样温柔。只是,那温柔从来就只给那个人。
心中陡然升起莫大的悲凉和疼痛,丝丝入骨进而演变成嫉妒仇恨。就像一千多年前,她爱而不得蒙生的执念嫉恨。上辈子她爱得那么苦那么痛,最后决定忘记,抛却。这辈子她刚体验那种又喜又痛的滋味,还未来得及接受沉淀,却被他的眼神刺伤,心尖狠狠一痛。
熟悉的恨,蔓延而来。
凤君华已经安静了下来,也不寻死了,眼神却呆滞无神,没有任何焦距。
云墨凑近她耳边,轻轻说:“所有人,包括我。”
她明显颤抖了一下,张了张唇,想说不要,喉咙却被堵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云墨重新抱着她,语气里数不尽的痴恋亦说不尽的忧伤害怕。
“我说过,如果哪天我死了,一定会拉你一起死。因为我知道,我死了你不会为我殉情,说不定很快就将我忘记转身嫁给其他人。可我会,如果你死了,我便随你而去。上泉碧落下黄泉,你逃不掉。青鸾,你要么?你要我和你一起死么?你要你在乎的所有人都因你而死么?”
他在逼她,用她心底最柔软最割舍不下的那些情感来逼她。
她颤抖着,恐惧着,诛心的罪和割舍不下的爱像两把利剑,从她心尖脑海穿过,将她的灵魂穿得七零八落,将她的神智也彻底打碎。脑海里渐渐空白,记忆慢慢远去…无数血腥的画面纷至沓来,无数人的脸在眼前闪过…
悲凉的,指责的,愤怒的,仇恨的,嘲笑的…
他们在说,“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仿佛魔音入耳,带着多年前的仇恨愧疚,加之此刻弑母之痛层层叠加成大石,狠狠砸过来,砸得她神魂俱碎神智皆乱。
最后一点理智消退的时候,她听见他在耳边说。
“就算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我们的孩子么?”
她目光睁大,脑子里刹那空无一物,只不停的重复那两个字。
孩子…
“你怀孕了。”
他说,“已经两个多月。”
“青鸾,我们有孩子了…”
呼吸刹那停止,原本能让她从痛苦煎熬里解脱的那一根绳索断裂,她最后的清醒也彻底崩溃。
痛。
排山倒海的痛,从手指,脚底,头皮,以莫可挡的速度突如其来,击碎了她所有的神智,胸口翻涌的气血刹那涌入喉咙。
“噗—”
晕倒的刹那,她嘴角勾起浅浅笑意。
梦相思,她四年前重新改制过,并不是只有爱才能中毒。其中包含了人性最柔软的情感。爱,感激,感动,自责,愧疚,悔悟…
四年前她满心满眼的只有恨,一心只以为玉无垠既然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