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季夏没有动。
李悔也不再强求,只将双手从椅把上拿下,交握在身前,渐渐握紧,看着垂在司季夏身前的墨玉佩,悠悠缓缓道:“这块墨玉佩,是你的生身母亲的,你的母亲,姓段,名婉莹,是南蜀国东陵侯府的嫡长女。”
“二十二年前,你的母亲在东陵的绿水湖畔遇见了一个来自北霜国的年轻男子,男子名叫……燕苏。”
说到“燕苏”这两个字时,李悔的眸子里流转着浓浓沉沉的哀伤。
司季夏浑身一震,却又忽听得李悔温和浅笑道:“阿季小兄弟还是坐下吧,你这般站着,李某可有些说不出来了。”
司季夏这才慢慢直起身,走到桌边,拉过一张长凳,与李悔距离不远也不近地坐着。
李悔没有强求他非要坐到他身边来不可,只是慈爱地看着他微微笑了笑,又转回了头来,目光却不知是看向何处,接着道:“你脖子上挂着的那块墨玉佩的背面刻着的图案,便是这个意思了,也是出自燕苏之手,是当年你的母亲嚷着燕苏非要在这块玉佩上刻上的。”
“可你的母亲终究是有了婚约的人,对方是你们南蜀国的羿王爷,可你母亲不想嫁,终是选择抛弃所拥有的一切与燕苏私奔。”
“后来,他们回到了北霜国来,再然后,你的母亲便怀了你。”
“二十一年前,北霜国有过一次大动乱,丞相李放欲谋朝篡位,这个事情,李某想,阿季小兄弟就算不清楚也当是听说过的,而燕苏,正是这个丞相李放的门客,然后呢,想来阿季小兄弟也能想得到发生了什么,连丞相李放都被杀了,更何况一个小小门客?”
“再然后,就是燕苏没有保护好他的妻子,于那一场持续了整整三个月的动乱中,与其妻子失散了,任他如何找,都找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没有。”
说到这儿,李悔将自己交握的双手捏握得指骨泛白,眸子有些无神,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身子颤抖,不让声音语气听起来有太大的变化。
司季夏坐在一旁听着,也将手渐渐握紧。
他在等,等李悔接着往下说。
李悔沉默了片刻,才又缓慢地继续道:“在那场动乱开始的九个月后,在燕苏以为再也找不到你的母亲的时候,她回来了。”
“可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活不长了,因为她在躲避追杀时不慎跌下山崖,靠着崖底的草药度过了整整两个月才被前往采药的药农所救,而她被药农所救之后,被药农请来替她看诊的大夫说服食各种药草过甚,体内积毒,命不久矣。”
“她告诉燕苏她快要死了,她撑着这最后一口气回到他面前来,只是为了要报仇,她恨燕苏,恨燕苏没有找她,恨燕苏说过那般爱她却又放弃了他,然后将一把匕首狠狠刺进了燕苏的心口。”
“她是对燕苏爱之入骨,所以恨之入骨。”
“那一日的她,已然被爱恨逼疯,再也听不进燕苏的一句解释,只想着要他死,要他陪她一起死,她已是……爱到了绝望,绝望成疯。”
“时至今日,李某依旧清楚地记得她那绝望到撕心裂肺的笑声和哭声。”
“而燕苏,明明可以躲开她的攻击,可他没有,她要他陪着她死,他便陪她一起死。”
“直至你的母亲即将闭眼的最后一刻,她才笑得凄厉地对燕苏说,她为他生了一个儿子。”
司季夏的呼吸近乎停滞,唇色发白,微微嚅颤着,似是要说什么,或是要问什么。
李悔依旧不看他。
------题外话------
燕苏的故事可不仅此而已,只是他不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阿季,爹很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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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4、故人不在,故事仍在 【一更】
司季夏的呼吸近乎停滞,只见他唇色发白,唇瓣微微嚅颤着,似是要说什么,或是要问什么,可却迟迟没有发得出声音。
李悔依旧不看他,而是转头看向了厨房门外,看着晴白的天空,眸子有些灰蒙蒙,声音忽然变得悠悠远远,“那一天,天很阴沉,下了很大很大的雨。”
那一场雨,就像下在他心里一样,一直未曾停歇,就算过了二十年,这场雨,似乎还在下。
因为他的心,好像没有哪一天不在疼。
婉妹啊……用生命来爱他,却也用生命来恨他。
而且,是最决绝的方式,真真是要他就算死,要他死不瞑目,他就算是活着,她也要他每一日都活在痛苦之中。
“大人……”司季夏的唇色已然完全发白,声音有些微的颤抖,终是将心底的话问出了声,“为何知晓得这般清楚?又为何……记得这般清楚?”
司季夏定定看着李悔,如墨般浓黑的眸子里似有光点在闪烁,似在等待着什么,期盼着什么,又或是在希冀着什么。
他放在腿上的手,已经紧紧握成拳。
李悔的双手也蓦地一颤,心亦是颤抖不已。
他知道司季夏想问的其实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