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罗牵着毛驴继续在昏暗的城内小巷中寻找避雨的地方,一边想着是不是装装可怜,敲一户人家的门求个住宿。
一会儿之后,熊心从小巷侧面的屋顶上翻身跃下来,气喘吁吁犹如经过了一场剧烈运动。
熊心未和甘罗一道进城,单独一人自城墙上翻进城内,免得人高马大的拖累另外两个被盘查——况且另两个没人怀疑的,身份还真的是逃犯。
“往西一段,那边有个客栈,里面刚落脚的应该是商贾,马厩里停着马车呢。”熊心小声又急切的说,一边去看虞楚昭的情况。
“成,两个时辰后便走……”甘罗回答的干脆利落,黎明时分人最是困倦,也最是放松警惕。
于是,三人又是鸠占鹊巢,钻进了那商贾的马车内度夜。
雨水敲打着马车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马车内,熊心和甘罗商议着一会儿后的行程。
“……那便走灵璧,从那处东渡乌江,直接回彭城……”熊心蹙眉开口。
彭城,这个地方有他太多的回忆,太多的经历,熊心并不愿再去那处——甚至还有那些巴不得自己死了的楚军将领在。
“不!走垓下!”虞楚昭赫然从梦中惊醒,话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说完又是一阵猛咳。
直惊的熊心将人放平了,抱进怀中不住顺气。
虞楚昭窝在熊心怀中疲惫的合上眼睛,不忘复又重复道:“去垓下,晚了,就来不及了。”
☆、雕栏玉砌应犹在
甘罗和熊心皆不知虞楚昭为何在四日前好端端的又平添了不少伤口,更是比刚从牢房中救出来的时候虚弱。
于是,甘罗面色迟疑:“你这一身伤……难不成你腿真不要了!?”
熊心更是心疼不已的将怀中人搂紧:“昭昭,快回彭城找大夫医治才是正理。”
虞楚昭双腿折断,碎骨已经刺穿了皮肉,加之侯生铜拐敲碎了的肩胛骨又被吕不韦捏的错位,真正是个残废人士,却仍旧不愿直接回去彭城。
而今,只有故楚尚未沦陷,江北大片土地皆在一片反叛大流之中要么归属汉军,要么摇摆不定,亦或者作壁上观,皆非长留之地。
“项羽……”虞楚昭一出声又忍不住咳嗽半晌,嘴角溢出血沫:“在垓下!”
一语出,熊心脸色瞬变,望向虞楚昭的神色苦涩中带着哀求。
虞楚昭撇开脸,不去看熊心。
而今,他再无多余心力关注这个死里逃脱的故人的心情如何——他已经将都有的心绪,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了那个能叫他生死与共的男人身上。
而旁边的甘罗,则紧紧的蹙起了眉头。
项羽身中剧毒,唯有归魂散尚能再替他撑个一时半刻,而那玩意儿却在他手里——毕竟一直是他弄来给项羽的。
“这样,我去垓下,你还是回彭城去。”甘罗果断道,说着就要下车去。
甘罗本就是在寻项羽,只是路遇熊心,便陪同熊心先一步寻到了虞楚昭。
“不,我要见他!”虞楚昭在熊心怀里奋力一挣,倔强道,他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垓下一面,必将是他和项羽所见但是最后一面了。
想到这里,虞楚昭难免暗自伤心,眼底泛出一道水光。
熊心按住不住挣扎的虞楚昭,求助一般的望向甘罗。
就在这时候,暴雨瓢泼拍打车顶的声音中又多了另一种敲击声。
那是有人在车外敲击着紧闭的车门!
“什么人!”熊心半跪在虞楚昭身侧,单手脱去剑鞘,长剑出鞘。
一声清喝声在骤雨声中响起:“在下便是这车的主人,敢问车中又是何人!?”
此时,距离天亮尚有一个时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雨幕遮天蔽地,悬挂在铅灰的苍穹和泥泞的大地之间。
急促的马蹄声狂奔在黑暗中,践踏过暴雨的声音,带出泥泞飞溅的声响,显然没有丝毫隐藏行踪的意思,十分狂妄。
雨夜中转而向东的八十骑正转出山林,却被为首的骑士拦住。
“在下路过而已,敢问前方何人!?”低沉沙哑的男声在暴雨声中响起,长戟倒拖,项羽勒住战马,隐约只觉得来者不善。
“虞楚昭,在何处?”
前方雨幕中拦截着一队黑衣人,各个黑衣黑面罩,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时辰还生怕被人看见了长相一般。
那黑衣人中为首的那个扛着一条弯刀,吊儿郎当的坐在马背上,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开口,语气中带着轻笑,混不吝的模样显然未将对面的项羽等人当成对手。
项羽的双眼危险对的眯起来:“你,说什么!?”
这话,项羽是一字一顿的从嘴里蹦出来的,他由不得那个名字被这么轻佻的语气说出来。
“侯爷……他们知道……”
项羽身侧后方半步位置的小兵在马背上戒备的绷直了身子,拇指将战刀推出鞘。
这队人马既然能直接报出虞楚昭的名字来相问,那就必然是知道了项羽的身份!
这时候,能用这般语气问出这般话的,只能是追兵。
“来者不善。”苍龙破城斜斜打地面上拖过,直指前方那队人马。
八十骑顿时爆出一阵剽悍的战吼声,分成两道直扑那队黑衣人而去!
项羽长戟乍一现便瞬间将奔马冲杀而来的三个黑衣人捅成对穿,带起的劲风扬起一片泥浆!
泥点尚在半空定格,热血便已经喷薄而出,泥泞的色彩瞬间混杂在泼溅而出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