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我这边也正有此意。”孙氏岂能不明白李孚如所想。但,猎儿的所作所为她也必须尽快让丈夫转告公公一声。
她的儿子从狼窝里回来就跟家里不亲,两年才重新变成人,学会说话,愿意到她那里坐坐也不过是近半年来丈夫逼着才有的事。别人家愿不愿意关她什么事,她只不要让自己的儿子伤心。
两边的消息几乎是前后脚同时送到军营。拓跋涵在辕门口见到正在等待通传的李孚如,忍不住苦笑。母亲唯恐王府这边紧紧让下人送封信带个话的力度不够,专门派了他过来,已经觉得十分郑重了。谁想,人家李大人也亲自出马了。
这是把府里的公务都撂下,不接回孩子誓不罢休的节奏?
拓跋涵哪里能体会李孚如的苦。为了不让府里知道孩子丢了,他连夕惕都没敢带回去,这两天回去都说的是俩孩子留在军营里玩耍呢。四岁的小不点儿,娇生惯养,路上又出过事儿,姐姐哪里能放心,已经催了几回让他今天一定要把孩子接回去。
他除了每天往军营跑,还能有什么办法?
但,一看拓跋涵也来了,他的狐狸眼立刻就眯了起来。看来,孙氏这是明着公道,暗地里给自家儿子使劲儿呢!
两人见面,彼此心知肚明,笑吟吟地相互寒暄问好,正事一句不提。既然你我都来了,那就各凭三寸不烂之舌,就看王爷怎么办了!
第20章 祖孙情
拓跋涵和李孚如在辕门处相遇时,中军帐里,镇北王世子、镇军大将军拓跋宏正将府内发生的事禀报给镇北王:“儿妇一面命人速报给儿子,一面派了渊儿过来,此时大约也快要到了。”
拓跋宏说着,抬眼看了一眼王案后的父王,心中忍不住叹息一声。父王比猎儿找回来那时又老了些了。
事关猎儿,他实在猜不透父亲的心思。
猎儿幼时,父亲对那孩子的喜爱人人都看在眼里。一岁的幼儿,父亲亲自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指点他武艺,亲自教他吃喝拉撒。阅兵时,把他领在手里。奔袭时,把他绑在胸口。
他至今都记得猎儿走失的那年,父亲的寿辰,猎儿送给父亲的贺礼是一手漂亮的连珠箭法。
年仅5岁的小小儿郎,站起来还没有大人的腰高,却稳稳地骑在奔腾的骏马上。紧绷的小脸儿映着朝阳,闪亮得好像天仙童子。
那天的小猎儿,特意穿了一声大红喜庆的小战袍,头上扎着利落的小髻,脚下蹬着小巧的皮靴,经过树下垂钓的铜钱,小手利落地抽箭弯弓,连珠般射出三枚小箭。铛铛铛三声响过,三枚铜钱落地,竟是箭无虚发!
灿烂的朝阳下,火红的小身影欢喜地策马奔来,脆声大呼:“祖父,这是猎儿的寿礼,你可欢喜么?”
父王那天威武霸气的身躯也是一身红袍,大笑着上前两步接住从马上飞扑而下的小孙,高声笑道:“欢喜!欢喜!我们猎儿献上的寿礼,祖父最最欢喜!”
每每回想起此情此景,他都会忍不住湿了眼眶。
父亲付出的心思和期望有多大,猎儿丢了,给父亲造成的打击就有多深。那时候,猎儿连根骨头都没留下,什么都找不到。他是眼睁睁看着父王食不安、夜不寐,白发根根爬满了头,壮硕魁梧的体格短短一个月就缩了水。
父王的身子日渐衰落下去,没两年,奏请朝廷给他提了镇军大将军,就把兵权下放了很大一部分在他手上。他知道,父亲是心衰了。
他宁愿不要兵权,只要父亲心神安泰、身体安康。
两年前,他带兵进入深山训练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时隔四年,他会遇见还活着的的猎儿。
猎儿不认得他了,裹着兽皮的小子偷偷潜入他们的营地,只是为了偷取营地里的盐。
谢天谢地,他跟着狼群混了四年,人话忘了怎么说,却还知道吃盐!
士卒全都被他打伤了,但是没有一个致命。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拓跋宏泪流满面。他儿子永远都是拓跋家的好儿郎,永远都是!
那孩子陷入重围,正在狂躁地嗷叫,四面八方不断地传来回应的狼嗷声,听声音不下数百匹。
狼群与军营对峙。人们惊异地发现,已经搏斗到伤痕遍布的孩子开始镇定了下来,而狼群开始跟着他口中的长短、高低不同的嗷叫声变幻而缓缓改变位置。
深山里的老猎人都知道,狼群是极具指挥的战斗群体,它们会审时度势、会排兵布阵、会揣度人心、会设计、捕猎、围杀,会把天地间的风、雨、雷、电都化为对敌的利器。
但,能指挥它们的,只有狼群里唯一的那一只头狼。
拓跋宏至今都觉得,要不是那孩子心中隐约对过去的生活还留有印象,那次冲突的结果,其实真不一定是谁捕杀了谁。
他亲自上前捉他,赌的是那孩子不会真的伤他。他赌对了,猎儿尖尖的长指甲即将划过他的咽喉时,下意识迷茫地犹豫了。他抓住了那一刹那,捉住了那孩子。
猎儿那时很狂躁,努力挣脱想要回到狼群。他不得不把他关在笼子里,但是自己也待在笼子里陪他。陪他吃饭,陪他说话,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安抚他狂躁不安的情绪。
狼群始终跟随在队伍之后,整个队伍紧绷到了极致,可他一点也不担心。他知道,那些狼只是在护卫它们的头狼,而它们的头狼是拓跋氏的好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