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宝贝的檀木书架,跟前的书桌上笔架如山,悬着数把上等狼毫。旁边一方水瓮,里头荷叶清圆,阳光自敞开的窗扇照进来,上头还有晶莹水珠。
都是往日的陈设,但气氛却似稍有不同。
玉嬛轻快的脚步稍敛,觑着爹娘的神色,似不太对劲,心里暗暗嘀咕,莫非是她又做错事了?可最近她安分守己,连府门都没出过,不曾捣蛋啊。
心里犯着嘀咕,双手提了裙角,眼底带笑。
“娘,你们找我?”
“过来,小满。”冯氏招手,将她揽到身边坐着,便朝金橘递个眼色。
金橘依命出去关了门扇,连外头正修剪枝叶的两位仆妇都带走了,周遭再无闲人。
谢鸿手里的书已卷得很紧,掌心汗腻,将纸浸得皱巴巴的。他的眉头也皱着,跟冯氏换个眼色,满心不忍,却不得不开口,“爹曾跟你讲过韩太师的故事,小满,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啊,爹讲过好多回了。”玉嬛颔首。
谢鸿便叹了口气,“故事还有半段,爹从没跟你讲过。那两个孩子被带出府后,并非真的下落不明——两岁的小姑娘活了下来,被她奶娘护着一路往南边走,后来就碰见了她舅舅……”
漫长的时光,从谢鸿口中缓缓说出来,玉嬛听着听着,脸色慢慢变了。
旁边冯氏心疼,伸手将她揽着抱在怀里。
玉嬛失神般靠着,等谢鸿说完,她好半天才回过味来,“那个孩子……是我?”
屋子里安静得针落可闻,谢鸿长长叹了口气,眼里尽是怜惜。
冯氏握着她手,柔声道:“从前怕你年纪太小,受不住,但不能总瞒着你。尤其那婚约,我和你爹都不能擅自做主。要不要跟梁家相认,这事还是该由你来定,不管如何决断,爹娘都会护着你。小满,爹娘都是拿你当亲生女儿来疼爱的。”
极温柔的声音,连同按在后背的手,慢慢抚平玉嬛杂乱的心绪。
折转太大,她一时间理不清楚,但不管出身如何,爹娘待她的好,却是深深刻在心里的。她抬头朝冯氏微笑了笑,低声道:“我明白的,娘。”
笑容安慰一般,懂事得让人心疼。
……
冗长的故事讲完,谢鸿夫妇都忐忑担心,有意说点轻松的事,好让她别太难受。
玉嬛也不想让爹娘担心,强忍着不去想身世背后的深意,坐了会儿便先出来。
待周遭安静下来,那些事排山倒海,便齐刷刷涌入脑海。
玉嬛不知是怎么走回东跨院的,只是关乎韩家的在脑海翻滚,最疼爱她的爹爹忽然变成舅舅,一时间让人难以接受。她也明白,哪怕并非亲生,这份血缘之亲仍旧厚重,如同冯氏待她跟亲生母女无异,她早就想清楚了。
更撼动她的,其实是韩家满门的冤屈。
玉嬛怎么都没想到,她会是韩太师留在世上唯一的后人。而她脖颈上挂着的这枚平安玉扣,竟会是襁褓里定下婚约的信物,牵系着她和梁靖。
她和梁靖,居然在幼时就定过亲?
而那个被旁人视为奸臣贼子,她却因谢鸿的夸赞而景仰惋惜的太师,竟是她的亲生祖父?她所谓的姑姑是亲生母亲,所谓的姑父是亲生父亲,而哥哥和表哥,也都调换。
这冲击实在太大,让她脑子里一团乱。
回屋后抱膝坐在床榻,玉嬛屏退丫鬟仆妇,独自垂落帘帐发呆。
冯氏来看了好几回,见屋门紧闭,好几回打算推门进来却生生忍住了。
直到傍晚余晖斜照,整个东跨院笼罩在四合的暮色里,屋门才吱呀推开。玉嬛绞着帕子走出来,看到站在甬道上满面担忧的冯氏,心里忽然一阵暖热。她快步走过去,挽住冯氏的手,低声道:“娘,我饿了。”
一句话差点逼出冯氏的眼泪,忙吩咐人去摆饭。
晚饭很丰盛,一家三口围桌坐着,跟往常一样用饭,过后散步消食,谢鸿讲了些逸闻故事,温馨和睦,跟平常没什么不同。
而玉嬛初闻身世的诸般情绪,也在一场沉睡后,渐渐抚平。
年幼的时候她就知道,冯氏不是她的生母,却将她疼爱到了骨子里,养恩深重,无分亲疏。而今父亲成了舅舅,但父女间情分如旧,想来也没什么两样,她也不必太多心。
爹还是爹,娘还是娘,日子还是得慢慢过。
唯有韩家的事压在心上,那冤情曾让幼时的她气愤震惊,如今更甚。
——哪怕跟爹娘感情如旧,她身上流淌的却是韩家血脉。
那样的冤案,没有人能心平气和地坐视不理,她更不能。
这般纠结着过了数日,谢鸿有意宽慰开解,瞧着她渐渐的不似最初般藏着心事,想来是想通了些,便往武安侯府走了一遭。
随后梁靖登门拜访,谢鸿将玉嬛叫到客厅。
……
离上回见面,已过了半月多的时间。
比起先前在谢家养病时的虚弱姿态、在息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