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这个夏天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夏天，我从没有与他有过这般亲近，我们的时间仿佛有很多，未来的时光也很长，可是----”

图上代表夏天的一小格缀满大大小小的花灯和面具，一副夜晚的街景，戛然止于一抹暗灰色的尘埃，随即燃起火光。

茹荷眼中蓄满泪水，却始终没有流下，“我要感谢那个撕碎我绣布的人，因为她，我才能完成这幅作品。”

场外的尹葳蕤突然意识到什么，瞪大双目满脸不可置信。

“我和我的爱人没有秋天，他去不了这个秋天，也去不了下个秋天，下下个秋天，”她顿了顿，竟然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我也是。”

第31章 谈心

茹荷说完，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从腰后掏出一把匕首，抬手向自己脖子抹去!

她竟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诉众人，什么叫去不了这个秋天。

幸而顾长英行动及时，在匕首划开皮肉的刹那弹出桌上茶杯，茶杯撞上匕首发出金石之声，顾长英施加在茶杯上的力道直接将茹荷震得虎口发麻，匕首脱手而出。茹荷正要去捡，陶陶比她更快，施展轻功飞燕般掠走匕首，站定后直面茹荷，说道：“姑娘，你命不该绝，日后还有造化，万望珍惜。”

茹荷一怔，随即苦笑道：“以前我想活着，可是总有人不让我好活，现在我想死了，又有人不让我死，真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墨海忽然能懂她求死不能的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君无乐递了个疑惑的目光过来，墨海又赶紧摇了摇头。摇完头发现，她干嘛要摇头?搞得好像心虚似的。

茹荷垂眸注视着自己的绣作，轻轻抚摸着上面的两小人，仿佛这样真能触到余染的骨血，“知道我为什么用麻布作为绣布么?因为我的爱就是粗糙的、简陋的，荆棘丛生，我……跨不过去。”

她眼中沉甸甸的盛放着心酸的泪，终究是摇摇晃晃着落下，细细密密的流过脸颊，滴落在地。

见到此情此景，长盛也不免红了眼眶，张了张嘴，却又重重的闭上，沉默着，不发一言。

本次刺绣大赛结束得多少有些不光彩，带了丝沉重的气氛。

尹葳蕤拔得头筹，似也没有尽兴，这不是她预想中的结果。

众人散去时，纷纷叹息。长盛等人与向福来陶陶秦秀告别后，就坐上了回邑州的船，林杨则与他们同路。

船上，长盛嘀咕着说：“其实我觉得尹葳蕤的绣图有点偏离主题，虽然绣得是真不错……”江面上吹来的风浸骨入血，长盛打了个哆嗦，顺嘴就把方才没问出口的话说了出来，“剥夺了茹荷姐的爱人，我们这么做真的是对的么?”

顾长英给她披上披风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是个个徇私情，普天之下皆无王法，是要乱套的。”

林杨：“顾将军所言极是。公主，治家立国不可意气用事，小儿女作态误大事。”

长盛鼓起脸颊，把自己气成河豚：“那你们倒是说一个误国的例子呀，她只是一介平民，想跟自己喜欢的人长久的在一起有错吗?”

“对错先放一边。她想要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要毁了江南城顺便再发起叛变的贼人，站在你的角度，你是要保护江南城民还是保护一段有可能是虚假的爱情?”

君无乐瞥了墨海一眼，此人说话一如既往的一针见血，为了防止她再说什么刺激长盛，君无乐把手上剥好的橘子递了过去。

墨海接过：“哦，谢谢。”

看着她一口半个橘子，脸颊微微鼓起的模样，君无乐轻轻笑了起来。

这样就能堵住她的嘴巴了。

可旁边的顾长英却只能眼巴巴的望着墨海吃了一个又一个，心中酸涩：再这样下去，小侯爷真的快成五管了。

长盛到底是明白人，即便年岁小，阅历少，但是很多东西脑子里过一遍就明白。脸上的包慢慢消了下去，长盛神色落寞的说：“如果能有个天下所有人都站在同样的立场上说话就好了。”站在同样的立场就不会因为立场不同而被迫做出抉择，所有人的利害关系都是一致的，然而……

“这样的地方可能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桃源乡吧。”君无乐又剥了个橘子，递给长盛。同靠近北方的邑州城的橘子相比，江南的橘子个大皮薄，汁水充足，果肉清甜，还有回甘，长盛接过后就不再说话，专注的吃橘子。

“其实我觉得吧，没必要非要追求这样的世界，”墨海三两口把橘子吞下，拍了拍手说，“求同存异嘛，只要有人存在，思想就永远不会统一，立场其实很多时候是摇摆的。我觉得吧，每个人如果都站在同一个立场，思考同样的事情，结果往往单一，或许会忽视相反方向的美景。”

见长盛呆愣的望着自己，一副难以理解的模样，墨海失笑道：“算了，你就当我在放屁吧。”

天空乌沉的云汇聚到官船上空，从北方吹来的风猛烈寒冷，吹得江上波浪层叠涌来，官船起伏摇晃的弧度越来越大。林杨收回极目远眺的目光道：“大家都进去吧，快变天了。”

几乎在众人迈入门槛的下一秒，滚滚雷声抖动了满世界的雨，暴雨如注，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