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会照顾人的京墨竟没有出声,苏木不由得看过去,只见他呆着一张脸神思不属的不知在想一些什么。他揉了揉酸涩的鼻梁,干脆放下书本,横竖这一章已经看完,再看的话一时也看不下去,天也要黑了,便自去熏笼去了饭菜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京墨回过神来,忙从苏木的手里接过托盘,摆在桌上。又见他也不看书了,就倒了一盏牛乳与他,将今日的事说了,又问:“你说大爷是个什么意思?”
“竟是他。”苏木嫌弃地看着这盏牛乳,又不得不端起来一饮而尽,忙狠灌了两口白水去了去嘴里的味后方道,“倒是想不到他也来了维扬。”
京墨是知道苏木身份的,便讶道:“你认识他?”
“算不得认识,不过他惯常风月场上混,又爱串个小旦,世家公子少有不知道他的。”苏木打小看的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怎么会不知道这么个人物,“虽说是世家公子,却也是个可怜人,现在听来他过得倒是自在。”可见是得有一技傍身,否则便是柳湘莲那样的游侠都做不好。
“看着倒是自在了,却也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京墨夹了一筷子的春笋,摇头道,“怪道你说他可怜,怎么就从世家公子混得如今这般模样。”
苏木冷笑一声,道:“理国公柳家也是个大家,他自小父母双亡,还能守得住什么,便是有一二忠仆也要被人谋算了去。”一时不免又感怀自身,叹道,“你以为谁都能跟咱们大爷似的,轻轻松松就将人玩在股掌心?柳湘莲能好好地长到现在这般大已是不易,便是串小旦,你道他一开始便是打心底里的乐意不成?”戏子是贱籍,嫌自己名声好听?都是逼不得已,求一条活路罢了!
京墨愣了愣,知道他是想起了自己的境遇,却不好多说什么,安抚地拍了拍他,道:“是我浅薄了,谁又看得到谁的苦呢!”又道,“不说这个,你可想得出大爷是什么意思?”
“自己想去,免得大爷知道了捶你不算,把我也给牵连上。”苏木想到每天晨起时,林瑜和人对练时那狠劲,打了个抖,很没同伴爱的一下子从座椅上弹出来,自拿了衣物去后头浴房洗漱去,看都不多看京墨一眼。
京墨歪头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勾唇笑了笑。心道,这么些天过去,还真是一点郡王世子的影子都没有了,也算是能让人放心一些。
他自然还没有蠢笨到这么长时间还一点点都想不出来的地步,要真这样,林瑜还能留着他在身边做贴身小厮?一时没回转过来是有的,也的确暴露了他这方面的不足。说白了,是站的位置不同,所以看到的风景也不同。
同样一个柳湘莲,苏木看到了生存不易,京墨看到了三教九流,林瑜则发现了此人消息灵通,可堪一用。
就像是之前大爷教导他的一样,柳湘莲这种混迹在市井之中的世家子弟虽不说是独此一家,但也绝对少见。更难得他那一番以朋友之谊为先的心性,是以,此人宜用义气之名相交,却不好收拢为手下。
以朋友之名相托,他自尽心尽力,但是收拢为下属却容易反伤自身。毕竟他太讲义气了,谁知道他哪天不会为了这二字,就草率而行呢?
林瑜不过随手摆一颗棋子,若是日后用得上自然好。用不上也无妨,不过些许财货,就当做报他今日以诚相待之谊。
京墨装作不知道的模样,不过是回房前突然冒出来这么个主意,想试试看这个新来的苏木对大爷的命令是不是放在心上,不去违背。这事自然也与林瑜说了,牵扯到早前发生的事,他还没这么自作主张。不过林瑜倒没甚意见,一般而言,这种小事他也不会去管。
今日一看,还算令人满意。虽然真正聪明的话,应该在他开口说事的时候就叫停不听,不过这才多久呢,下剩的再慢慢调|教便是。
在林如海那边的结论出来之前,林瑜倒先迎来了别的书生的相邀,去送别西山书院这些士子。林瑜是本届院试案首,原该打头回请西山书院。不过,既然他们要回金陵去了,这回请便作罢,只做十里相送。
春和景明,正是一年好时节。在一干青衫书生之中,林瑜还是一袭月白衣袍,臂弯里轻轻托着一支青翠嫩柳的样子,引得往来人眼珠子直往他身上瞄。
辛宗平见他直直向自己走来,不禁低头勾唇。照理来说,辛宗平身份特殊,他自己往日里低调倒好,前儿刚做了那么一大场好事,别人怎会不来奉承。不过,林瑜这个案首不动作,自然没人敢先上前。
将臂弯里的柳枝交与辛宗平,林瑜笑道:“想必再见是在明年金陵,秋闱之时。”
辛宗平理了理手里的柳枝,小心地拿在手里,轻声道:“愿见瑜哥儿再夺头名之风采。”
两人走出百来步,略略避开三三两两折柳相送的书生,辛宗平忽而折身相对,抚平身上的衣袍,正色一揖,道:“宗平这便去了。”动了动嘴唇,原想说些什么,却在他含笑的眼神中没有继续说下去。深深地看了眼这个不闪不避受了他一礼的这个丰神俊秀的少年,辛宗平一咬牙,“留步。”
林瑜略点了点头,目送他上了船。
水波渐渐荡开,靠在船舱内等着他的林珩见他站在船头的样子,便走过去,问他:“我道是你怎么整了那么大一出,闹得咱们各个人仰马翻的,有几个还没缓过神来,原是要参加乡试了。快说,我那小堂弟给你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