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筠终于受不住,轻叹一口气,就像将奢望、希冀尽数舍弃。
他未再看荀慕生一眼,只因实在舍不得,却不得不舍。但右手扶住车门把手时,终究还是难敌如绞般的心痛,颤声道:“对不……”
话音未落,左手忽然被握住。
冰凉的手背上,贴着温热的手心。手心几不可查地颤抖,却与手背贴得越来越紧。
文筠倏地回首,与荀慕生眸光相遇时,失去了将手抽回来的力量。
“是因为在部队里受过伤吗?”荀慕生嗓音低沉,眸似静潭。
文筠不明白他为什么有此一问,眉间浮起些许疑惑,“我……”
荀慕生忽一用力,将他往身前一带,又问:“受过伤,对吗?”
文筠慌乱地摇摇头,又点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一只手擒住一般,发不出像样的声音。
为什么要这么问呢?他茫然地张了张嘴,不知自己刚才是不是没有表达清楚。
说过的话在脑中一遍一遍地重复,他想,似乎是说清楚了。
那是荀慕生没有理解到吗?
不应该啊……
可是既然说清楚了,荀慕生也理解到了,为什么还会问“是因为在部队里受过伤吗”?
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对不起。”荀慕生侧过身,猛地将文筠拉入怀中。
文筠睁大了眼,下巴撞在荀慕生肩上,下意识想挣扎,却感到抱着自己的人正在发抖。
他愣了,发麻的双手向上抬了抬,哑声道:“你,你怎么了?”
“对不起。”荀慕生收紧双臂,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我竟然不知道。”
文筠脑中混乱,无意识地拍了拍荀慕生的背,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为什么要道歉啊?该道歉的明明是我。”
明白文筠那句“我不是个正常的男人”意味着什么时,荀慕生只觉冰水倾盆,像寒针一般扎进心脏,痛得难以动弹,冷得叫不出声。
从未想过,当年意气风发的文筠数年来受着这样的罪。
也未曾想过,文筠屡屡拒绝自己,是因为此等缺陷。
在文筠痛苦挣扎,尝试各种“特效药”时,他在干什么?
他试图强迫文筠,甚至在给文筠的酒里下药。
是他亲自揭开了文筠的伤疤。
捉住文筠左手的一刻,他体会到的是心痛。
唯有心痛。
被抱入蓄满温水的浴缸时,文筠仍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酒j-i,ng作祟,麻醉着神经,他不懂一个撒谎的、不健全的自己为何会被如此温柔地对待。
荀慕生看他的目光好似看着一件珍宝,他心神俱震,在水中轻轻蜷起双腿。
“文筠。”荀慕生低声唤。
他不敢应声,害怕这只是饮酒后的一场梦,出声就会醒来,醒来就会发现,自己并非躺在荀慕生家的浴缸里,而是被丢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冬夜灯火辉煌,却也冷入骨血,他看着荀慕生的车绝尘而去,轻声与那短暂却温暖的陪伴说再见。
乞丐本来不怕冷,只靠一件单薄的旧衣,便撑过了一轮又一轮岁末。某年幸而拾到裘皮,度过了人生中最舒适的寒冬。来年裘皮被人夺走,当雪天再次来临时,悄无声息地冻死在熙攘的街头。
“文筠。”荀慕生手指用力,迫使文筠与自己对视,“看着我。”
文筠喉结翻滚,半晌才道:“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生气?
为什么带我回来?
为什么还这样……温柔?
荀慕生叹息,目光向下一扫,他连忙将腿并得更紧。
那里软着,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