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玉摇头,“没什么,我的确欺骗了他。人嘛,都得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刚才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慕,荀先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应该不会再为难我。”
“我会再跟他聊聊。”周晨钟说:“身份的事,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改回来很不方便,而且我在仲城生活这么久了,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叫‘文筠’。”迟玉道:“突然改回来,解释起来很麻烦。”
周晨钟有些意外,“没想过离开仲城,从头开始?”
“习惯了。”迟玉笑笑,“三十多岁了,再去陌生城市待着,我又得花时间适应。不过……”
周晨钟本想建议他换个城市生活,但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隐下不提,问:“不过什么?”
“不过我想换个工作。”迟玉说:“都说做一行爱一行,但传媒这一行当,我到现在也喜欢不起来。既然不再将自己当做文筠,那就没必要再坚持待在新媒体部了。”
周晨钟赞成地点头,“早该换了。想做什么工作?”
迟玉微露尴尬之色,“这个……我还没想好。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可能就先找个能做的工作吧。”
“不着急,慢慢来。”周晨钟说:“你这次住院花的钱不多,暂时不用为钱的事发愁。出院后出去散散心也行,楚队就在邻省,你要是想找他叙旧,随时可以去。”
晚上,荀慕生回到家中,独自喝了几杯酒,再次展开护工送来的纸,开始一样一样清点。
迟玉希望他将自己的东西扔掉,他照做就是。
可是刚找到了一小半,他便站在客厅不动了。
酒意袭上,眼眶发热。
堆在茶几上的是迟玉的水杯、牙刷、毛巾,还有一支用到一半的隆力奇护手霜。
冬天干燥,迟玉有时会往手上抹一抹。有次他看到了,立即拿出一盒价格不菲的护手霜。迟玉却摇摇头,说这支就挺好。
那时他想,好个屁,味道那么冲,闻着都不舒服。
可是腹诽归腹诽,之后他也跟着涂隆力奇,还难得耍了回赖,让迟玉帮忙涂。
往事像针一般,扎得人皮r_ou_生痛。他深呼吸,继而用力吐气,胸中的烦闷却半分也排不出去。
这个住所是过去与迟玉同居过一段时日的“家”,出事之后他几乎没有再来过,屋里似乎还保留着当初的生活气息,好像迟玉还会回来。
好像当下一个冬天来临时,迟玉还会帮他涂一涂护手霜。
他合上眼,几秒后将纸揉成一团,猛力扔到地上,粗声呼吸,一脚将茶几整个踹翻。茶几上的东西稀里哗啦掉到地上,水杯被摔了个粉碎。
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站在一地狼藉中品味许久,才明白那种感觉是“失去”。
他按住太阳x,ue,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失去”他早就体会过,失去文筠十几年,那不是“失去”是什么?
可为什么,两者的感觉竟截然不同?
秒针滴答作响,窗外的灯光盏盏熄灭,他蹲下去,将散落一地的什物捡起来,一件一件放回原来的位置,又将揉紧的纸展开,想要碾平,却怎么都碾不平了。
他渐渐有些明白了,“失去”的前提是“拥有”。
他并未拥有过文筠。
他拥有的——曾经拥有的,只有迟玉。
第48章
出院的日子近了,迟玉恢复得不错,已经不再需要护工。
下午,他去了一趟门诊大楼,将刚出来的光片交给主治医生,回住院部的路上帮一个坐轮椅的年轻人举了好一会儿输液瓶,耽误了些时间,上楼右拐,刚要进自己的病房,就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
李筱和许骋又来了。
“现在告诉他不合适吧?”李筱道:“他还没完全好,受影响怎么办?”
许骋说:“但我们也不能一直瞒着他啊,他马上就要出院了。”
迟玉站在门外,努力挤出的笑容僵了一下。
“我还是觉得现在不是时候,我担心他想不开。”李筱语气急了几分,“你这回不能帮他了吗?去找找关系……”
“如果能解决,我现在站这儿跟你诉苦?”许骋叹息,“你也知道涉及政治的内容马虎不得,一旦出事,肯定得有人背锅。”
迟玉眉峰一撑,心头疑惑众多。
“但这锅一定得由他背吗?他都几个月没到岗了!”李筱道。
“正因为他几个月没到岗。”许骋说:“上面对他意见大得很,再加上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谣言……”
谣言?迟玉正欲接着往下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哥,怎么在门口站着?”
来人声音朝气爽朗,是柯劲。
屋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李筱赶到门口,见迟玉神色尴尬地立在外面,惊道:“筠哥,你,你回来了啊?”
许骋也出来,略一皱眉,“都听到了?”
迟玉“嗯”了一声。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听到了?”柯劲左看右看,目光最终落在迟玉身上:“哥,你躲在外面偷听他们说话啊?我是不是坏你事儿了?”
“没有没有。”迟玉连忙道,“我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