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你会写大字吗?”
这话一出口,蔺寒就觉得自个儿傻,云子蔚怎么可能不会写大字。云子蔚迟疑地点了下头的工夫,蔺寒已经跨步走到他面前,将笔砚和宣纸都交给了他。
云子蔚接过,娴熟地拿毛笔舔舔墨,伏在案头上写了起来。
还别说,字写得真挺好,能看出几分仙气。
蔺寒将那春联挂上,就算是将事情都了了,悠然自得地等着新年的到来。
除夕那天晚上,他带着云子蔚到小姨娘家里吃年夜饭。小姨娘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肴,还备了两壶烧酒。
方梅知给云子蔚添了碗米饭,从灶房里走出来,问道:“小寒,你这朋友叫什么名啊?”她说着将饭碗放在了云子蔚面前。
蔺寒低着头夹菜吃饭,无所用心道:“他叫云子……”
话到这剪住了,蔺寒持着筷子的手也顿住了。
方梅知说:“就叫云子啊?人倒还真的有些仙风道骨,怪不得你说是个神仙。”
蔺寒夹了一筷子菜,胡乱地点点头。
方梅知笑眯眯地对云子蔚道:“就是些家常便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喜欢的菜就多吃点,千万别客气。”
云子蔚双手合十,点头以示感谢。
蔺寒心想,小姨娘要是知道了这是谁,没准会受到惊吓。他不敢让方梅知晓得,小姨娘常常管不住自己的嘴,若是跟东坊西邻的女人们说了,指不定还会给他俩惹什么麻烦。
吃过饭,他们站在院子里闲谈。风吹得人瑟瑟,蔺寒将双手兜在衣袖里,神动色飞地跟秦家两兄弟说话,偶尔跺跺冰冷麻木的脚。
糖儿看向安静站在一旁的云子蔚,好奇地问道:“他是叫云子呀,‘云朵’的‘云’?”
蔺寒不跺脚了,头疼似的偏过脑袋。他沉默了一会儿,坦诚道:“他叫云子蔚。”
小姨娘他是想瞒着的,他觉得跟秦漾和糖儿说了没所谓。
“什么?”糖儿瞪圆了眼睛,再转过头去细细打量云子蔚,惊讶道,“这是京都漱月楼的云子蔚?渃叶圣灵吗?”
蔺寒“嗯”了声。
秦漾茫然不解,歪头看糖儿:“什么渃叶圣灵?”
糖儿拉过他的衣袖,望了眼云子蔚轻声道:“哥哥你知道南无拉教吗?这位就是传说中南无拉真主的座下弟子渃叶的转世。上一个皇帝还在位时,就建起漱月楼,将他奉为圣灵。我在京都的时候听过。”
秦漾道:“既然是圣灵,怎么会沦落到这里?”
“战乱呗。”蔺寒说,“老皇帝光顾着逃命没带上他。京都沦陷,他就被珂晖族人掳到这里来了。”
糖儿有些同情:“那一路过来必定是吃了不少苦。”
蔺寒沉默着点点头,用脚尖踢院里的小石子。
还在受苦的人成千上万,何止云子蔚一个人。也不知跟他失散的阿娘是否安好,一家子是否已顺利地回到了他后爹的故乡。
他心底忽然生出一种伶仃感,漂泊于世的伶仃感。这种感觉甚至是无法逐渐消磨的,钉在骨头里,越钉越深,越钉越疼。
蔺寒和云子蔚从秦家回来后,心有灵犀地一起早早地睡下了。
可是蔺寒忘了槐海镇大年夜是要放鞭炮的。他睡得正熟时,被外头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吵醒。他捂住耳朵翻了个身,睁眼看到云子蔚近在咫尺。云子蔚背对他而睡,如墨的长发散落在枕头和被褥上。
蔺寒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觉得分外熟悉,好似在梦里闻到过几回。
蔺寒用一只手撑着额头看云子蔚,在炮竹声渐渐小下去时,神差鬼遣般缓缓低头凑近他。
果真是这股檀香味。蔺寒心里咯嗒一下,心弦绷紧了几分。他想起他在梦中的陆宝儿身上闻到的就是这个气味,他不可能记错。
这时云子蔚像是被炮竹声吵醒了,不安地翻转了身子,正面向他。蔺寒吓了一跳,惊慌中竟不敢动作了,愣愣地看着云子蔚。
而云子蔚并没有醒来,仍闭眼熟睡着,呼吸均匀。
蔺寒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想是不是他当时喝醉酒,把云子蔚当成陆宝儿了。否则他怎么会闻到檀香味呢?他仔细一想,当时云子蔚待他冷漠,似乎就是在那次醉酒之后。
烟花爆竹的光亮偶尔会透进屋子。蔺寒就着那光亮,细细地去看云子蔚的眉眼。
云子蔚的脸似是冰雪镌刻出的,无论是眉毛、鼻子还是嘴唇,都是清冷而漂亮的。那双眼睛也很漂亮,平日里蔺寒是不敢直视的。
飞上天的烟花“嘣”地一声炸开,他的心里也炸裂一下。
谁知道一户人家放完了鞭炮,另外两户人家又来凑热闹了。那声响又重起来,一声接着一声,震耳欲聋。
他躺下时心跳如雷,胸腔里“咚咚咚”的。
那“咚咚咚”的声音一直伴随着他,心脏实打实地敲打着,跳动着。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根本无法入睡。他不敢承认这种感觉是什么。
直至那爆竹声逐渐停下,消失不见了,他才在无数次的辗转后睡去。
接下来两天,蔺寒带着云子蔚去了姥爷家和知县姨丈家吃饭。他们只在方老爷子那儿吃了顿晚饭,倒是在县城里待了整整一天。
云子蔚不常出门,蔺寒借机拉着他在县城里四处逛逛。
不过云子蔚向来是无欲无求的。蔺寒问他有什么想吃的,他摇摇头,问他有什么想买的,他还是摇摇头。
后来过书肆时,云子蔚进去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