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已有一人,背立着二人眺望宫景。一袭脂粉宫衫曳地,长发高挽,望着寂寥而瘦弱。
二人顿时一讶,虽不知何人,但见其衣着鬓容,大抵心知分位不俗。似乎听见动静,女子也一刹回过身,缓缓转过一张似画的脸。
肤若玉脂,眉弯秋月,雪白的面颊恍若梨花拂水,清风白露,眸睫轻扬间舒展怡人。
慕容素一刹几乎惊住——
眼前的丽人,无疑是个倾国天资的美人。然而真正令她惊异的,却是这幅面容,真真切切,与她极为貌似。
如若说丽姬的相似,仅是体现在神情眉眼,那她的相似,便是入骨的神态气质。那一颦一笑,身形举止,几乎都同她一斑无疑,若非她头脑尚醒,她几乎都以为,所望见的,是另一个自己。
“奴婢参见阮美人。”身后的宫婢一齐施礼。
那一刹,心中此前所有的疑虑似有了答案,她似乎明白了禁内宫妃无数,为何唯她会独受盛宠。四周的空气似一瞬抽离了,她直感到陈杂酸涩,胸口仿若被什么塞得透不过气,湮没了所有心绪。
打破僵滞的是徐韶冉,“臣妾不识,原来,竟是霜云宫阮美人。臣妾充容徐氏,见过阮美人。”
阮美人亦同样怔了许久,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慕容素,恍惚回过神来,“宫中人传新晋的白昭仪与徐充容同出自敬北王府,向来交好,那想来,这位便是昭仪娘娘了。”
言罢,她眉目轻垂,躬身行礼,“臣妾阮氏,参见昭仪娘娘。”
“阮美人折煞。”慕容素裙袂一敛,扶她起身,“美人入宫比白芷甚早,这一拜,白芷实在愧不敢当。”
“即便入宫颇早,娘娘份位在此,臣妾也断不敢逾越。”阮美人微笑,瞳眸更似轻染秋水,如珠生辉,“早听闻宫人碎言,新晋白昭仪容貌倾城,行至非凡,如今一件,果真并非虚传。”
“阮美人过誉,白芷不过一介民女出身,何来倾城非凡之谈?白芷实在惭愧。”她垂下了睫,刻意不去看她,“我与韶冉不知美人在此,贸然前来,扰了美人清修,还望美人勿怪。”
“娘娘见外了,臣妾也不过游园疲累,在此歇息,何来的叨扰。”
适时一名宫婢步上前,虽未言语,阮美人已瞬时了然。她望了望天色,欠身道:“时辰不早,臣妾还要按时回宫服药,不能在此陪从娘娘,娘娘莫怪。”
话落她恭谨拘礼,在宫婢的围簇下缓缓步下亭台,身影很快行远。
少了一个人,亭中瞬间空旷了下来。
徐韶冉立在阮美人最初的位置放目远眺,四下堂皇宫景映入眼帘。琼楼玉宇,飞檐陡峭,雄伟而壮阔。
思起方才那个端庄娴雅的女子,徐韶冉忍不住赞叹,“这位阮美人,看着倒似温婉柔和,不像淇皇妃与乔淑妃那般咄咄逼人,应该不难相处,娘娘,您觉得呢?”
慕容素仍处在怔忡之中,闻言稍回过神,她几乎未曾听清她说了什么,随口道:“或许吧。”
“娘娘不开心?”
她微微一愕,大抵了然她所言的是什么,摇了摇头,“没有。”
徐韶冉只以为她为阮美人之事心有郁结,不禁宽慰道:“那阮美人虽与娘娘有几分肖似,但却更为寡淡一些,并无娘娘的气质卓殊,娘娘应当宽心些才是。”
她并不想做多解释,张了张口,终是不曾言语,目光远眺,遥望一座座层叠连绵的宫阙,心中百感万千。
她只是不懂。
当初,明明是他利用了她,背叛了她。他勾结敌族,焚毁宫城,下令着杀大燕皇族,将她生生逼至死路……
而今,却又在自己身侧安置丽姬阮美人之流,包括眼下身为白芷的自己……执拗地在这些同她相似的女子身上搜寻她的影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愧疚?还是……
翻涌的心潮无法平息,如填了磨砺的砂石,磨得心下涩痛。她终没有说出什么,慢慢闭上了眼。
第84章小字
回至汝坟殿,方才步入,立即发觉了殿中气氛的异样。
大殿之中异常的静,不似有人。她微诧地一探,内殿的室中有一人影,倚案而坐,正静翻着案前一卷半完的画册。
李复瑾。
慕容素的脚步登时一顿。
一直候在殿内的谨书侧目微瞥,目及来人,笑意顿甜,“娘娘回来了。”说着立即上前,推扶着她步进内殿,“陛下已经等候娘娘多时,再不回来,恐怕就要走了。”
慕容素彻底怔住了,甚至忘记了行礼。许是还未曾从方才的疑思中抽出神绪,只怔怔地立在原地,盯着李复瑾沉默。
后者被望得颇久,逐渐似乎感到讶异,同样抬眸望过来。
谨书琉画相视一笑,熟稔地备好温茶,随后知趣地无声退出去。
李复瑾撂卷直起身,“你回来了。”
她没有动,仍是呆呆地看着,目光说不清是迷茫还是什么。
“去了哪里?去了这么久。”
定了片刻,她终于开了口,“只是……觉得闷,去外面走了走。”清眸定定地望了他很久,倏地低下头,“陛下……怎么会突然来此。”
“方自文德殿议完要事,想着过来看看你。”他没有太多的神情,执起一侧的画卷,问道:“这是你画的?”
她望了一眼画上的山水墨色,而今的笔力层次分明,构图完备,远非当年所能及,“嗯。”
低着头她看不到李复瑾的脸上是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