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毅的精神状态还算平静，他等卫木良将他胳膊上和胸膛上的纱布拆掉头，低头看了一眼，语气轻松地感慨，“活着真好。”

一言之力，如同万钧雷霆，直直地撞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苏禾将装有药丸的玻璃瓶放在侯毅的病床前，叮嘱道：“这些药丸每天都要坚持服用，等这药瓶空了，你就差不多和普通人一样了。”

“不过你的皮肤究竟是受过伤，将来再也没有办法上天了，这点需要记牢。刚开始的日子里，尽量不要多碰水和高温的东西，对你的恢复不利，等药瓶全都空了的时候，你可以来京城找我，我帮你复诊。”

侯毅的头一直都低着，他缓缓点了点头，告诉苏禾他都已经听到了，只是嘴里依旧在重复着那四个字。

“活着真好。”

活着真的好吗?

有无尽的精彩等着去探索，同样有无尽的苦难等着去经历。

苏禾将药瓶放下，正准备离开，侯毅突然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苏禾的眸子，似是要从苏禾的瞳仁里看到他现在的模样。

捂脸失声痛哭，撕心裂肺的痛哭，他想要用手摸一摸自己的脸，却又没有勇气真的触碰上去。

看着侯毅那声嘶力竭却又极力隐忍的模样，病房内的人都红了眼眶。

侯毅突然顶着一脸泪花抬起头，他泪如雨下地问站在苏禾身后的司令员，“马司令，我这属于因公受伤吧。”

马司令还以为是侯毅要申请补贴，点头道：“是，你这是工伤，补贴的事情你不用担心。除此之外，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向我提出来，我尽量替你申请!”

侯毅的目光里涌现出坚定之色，“请您给我开死亡证明!”

第175章 请给我开死亡证明

满堂皆惊。

没人能想到侯毅会提这种要求。

马司令气得红了脸，“侯毅，你胡说什么?你知道为了帮你留住这条命，我们费了多大的力气吗?为你治病的人全都是杏林国手，如果不是老首长亲自出面，我们能请来这些人?”

“你是空军工程学院来的高材生，怎能被这么一点点挫折击垮?你给我振作起来，这是命令!就算不能再飞上蓝天又如何，你的能力又不是仅能服务于蓝天?转业的事情我替你考虑，你给我赶紧养好身子，继续为国家为社会奉献!如果你再提一次轻生的话……哼!”

侯毅苦笑着摇头，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许多了。

“马司令，您知道的，我有一个女朋友。她在国防科大读研究生，我们原本约定过的，等她研究生毕业就结婚，可现在我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哪里还能配得上她?”

“您给我开一份死亡证明，将我立下的功勋章全都给她送去，就同她说我已经死了。让她忘了我，找一个能够配得上她，能够给她安稳生活的好人，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生几个可爱的孩子……”

不过百十个字的话，侯毅几度哽咽。

他说的这些，都是曾经将自己代入进去幻想的未来。

相比于他声嘶力竭的痛哭，这样渐渐平静下来的无声崩溃更加催人泪下。

但好歹他没有轻生的想法了，马司令揪到嗓子眼的心落回腹中，他沉声问侯毅，“这件事可不能冲动!我可以帮你协调周旋，但死亡证明一旦开具出来，日后你就与现在这个名字再也没有关系了，你将拥有新的身份，新的过去，关于这军营里的一切，你都得全部忘记，一个字都不能同别人提起。”

有个比喻似乎不太恰当，马司令也就没有同侯毅说。

当你与现在的身份彻底告别，你就等于重新投胎一次，纵然你记得前世的所有，但那也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侯毅眼里噙着泪花，默默点头，“我配不上她了，如果让她知道我现在变成了这种不人不鬼的样子，还不如让她以为我死了，这样她才好干脆利落地开始新的生活。我们的过去不应该成为她的拖累，我也不想成为她的累赘。”

苏禾仰头看着天花板，强忍住落泪的冲动，沉声说，“你也不要太过悲观，医学的发展速度日新月异，说不定过上一年半载，就有办法去掉你身上的疤痕了呢?”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唯一要做的就是安心等，等你的身体恢复，等世界给你一个惊喜。”

“好，我等。”

侯毅转过了头去，肩膀簌簌颤抖，战栗不休。

马司令想同侯毅说说苏禾的本事，让侯毅相信苏禾的话，可是一想到侯毅那满身的疤，他的话就没能说出口。

在没有丁点儿把握的情况下空允希望，等于是在为将来制造绝望。

侯毅身上的伤势太糟糕了，马司令不相信在他的有生之年里，世界会给侯毅一个惊喜，所以他没办法昧着良心去给侯毅画一块根本不可能吃到嘴里的饼。

“美人皮，美人丹。”

苏禾默念着这两个名字，心头沉甸甸的。

……

因为顺路的缘故，将侯毅的‘死亡证明’交给他女朋友的任务就落到了秦源身上，苏禾也随着秦源搭上了‘顺风机’，前往那想要将她挖去的国防科大。

国防科大坐落于中南省岳麓城中，是国内军工行业的精英汇聚地与人才摇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