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静的声音只有在谈及黄少天这个人,才会带有感情。
“他是我的爱人,所以这也是你今天必须死的原因。”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陈夜辉一脸震惊,继而发出了令人有些匪夷所思的、讽刺的笑。
爱人?竟然是爱人……
“文州,你和他废什么话,赶紧处理了回去休息!”
喻文州始料未及,黄少天居然来了!
陈夜辉还在笑,笑得让人看着发毛。
“喂喂喂说你呢,死到临头了笑得这么难听恶心谁呢!”
“自然是笑你们,一个把另一个当成工具,居然还能成为恋人,看你这样还是死心塌地的那种,能不好笑么?”
黄少天听着摸不着头脑,心里又莫名地乱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
“这话应该问你的爱人啊夜雨,你难道不知道,八年前的那桩案子,就是拜他所赐,你差点儿送了命?”
黄少天愣住了。
八年前,他和喻文州被军统派去东北,营救一批关押在监狱里的情报人员,可是救出来发现其中混入了两名□□的人,这二人趁机逃跑,上面怪罪下来,他们接受了军事审判,如果不是发生了紧急军情将他和喻文州征调前线,结局很有可能就是秘密处决。
“少天,别听他信口胡言,这是临死了想要来一出反间计。”
“呵呵,喻文州,说句实话,我倒是早就想杀你了。只可惜你挡的那一枪位置不太好,没把你打死。”
“所以现在轮到你了。”
“你别得意,”陈夜辉脸上显出狞笑,像是死后纠缠不休的恶鬼,“有件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秘密处决夜雨,除了重庆,延安为了保障你的安全,也给了我同样的任务!现在我来通知你一下,不用谢我,索克萨尔同志。”
沉默。
除了沉默,再多的解释都是无用。
索克萨尔这个代号一旦暴露,喻文州就再也不需要掩饰什么了,因为这个代号,在八年前就被黄少天查了出来。当年的线索到此戛然而止,就是止于黄少天拒绝怀疑喻文州。
而今,深埋已久的欺骗被解开,仿佛是早已注定的劫数。即便彼时有再多的难言之苦,欺骗终究是欺骗。
黄少天在喻文州的沉默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眼前陈夜辉狰狞的笑,永远凝固在了他的脸上,因为黄少天腰间的刀已经穿透了他的心脏。
很奇怪,感觉不到被欺骗之后的愤怒。
只是那把刀在刺入血r_ou_之躯的同时,像是被c-h-a入了自己的心脏。
刀尖在体内旋转,撕扯着这个手掌大的器官变形、扭曲,血液喷涌而出,眼前崩塌的世界尽是此般猩红,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
然后是清晰的、贯穿全身的疼痛,疼到呼吸停滞,一片空白的大脑嗡嗡作响。
各路回忆不期而遇。
他们相遇在军统特训班,因为智谋和武力的互补成为搭档,历经千难万险,百炼成钢。而后被派到很多地方,执行各色的危险任务,并肩同行,交付着自己的后背与生命。就是在这样的闯荡之中,他们逐渐走进对方的内心,相知相爱,成为对方的一部分。再然后,东北战场,同生共死。南京潜伏,黄少天这把剑,无时无刻不在黑暗中保护着喻文州。
他们就是对方存在、战斗的意义,是全部的希望。
可这些幸福的记忆,此刻回想起来,简直是一种折磨。
一种满含嘲笑、讽刺的折磨。
喻文州,或许只是需要一件可以保护自己的武器,和一个伪装的身份。
而这份曾经认为金石可鉴的感情,或许只是他的逢场作戏,唯有自己信以为真。
他在这种尖锐到让人恐怖的疼痛中挣扎许久,终于可以重新控制身体的动作,转身面对喻文州,眼睛里是骇人的红。
喻文州看到这样的黄少天,知道他一直很害怕的一刻终于来了。
来不及走出对组织的心寒,便要面对被自己欺骗了很多年的爱人。
尽管当初决定欺骗,到现在他也并未后悔,可是这种连后悔的权利都没有的事,着实让身在其中的人更加痛苦。
他怀有仅剩的一丝侥幸,期盼着黄少天能在盛怒之下破口大骂,动手也没有关系,这样自己还可以稍稍好受一点。
可是明智如喻文州,也在这一刻低估了黄少天受到的伤害。
眼前的人没有破口大骂,没有动手打人,没有抽刀拔枪。
只是那变红的眼眶里,掉下一滴晶莹的泪。
灼烧着喻文州绝望的心。
黄少天一直是个坚强的人,起码相识这么多年,喻文州没见过黄少天掉眼泪。不管是超越人体极限的军事训练,还是后来行军打仗、执行任务负伤,眼泪都不是他的表达方式。
这一次,那种叫作眼泪的东西,充满了他的眼眶,一滴接着一滴划过他的脸。
他的确是个很开朗很活跃很话痨的人,你以为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不放在心上,可他只是不说而已。能够让他黯然落泪的事,一定是伤心到极点的事。
那个时时刻刻都很快乐的人,再也不快乐了。
喻文州觉得自己心中的太阳会就此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黑暗。
“少天……”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仍旧想唤出他的名字。
期盼太阳愿意回来。
“我什么都不想说。”
大概,是回不来了。
南京这一年的初春偏冷,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