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初儿姐姐,那个就是苏鉴淳!”
崔嫣望过去,一个未足身量的小少年,还未束冠,两缕乌发放在胛胸前,豆青布绢圆领大袖衫,束着皂条软巾,容貌精致,鼻子眼睛长得想一块已经雕琢好的玉,身子听得直直,手背在后面,跟在爹爹苏佑合身边,没有半点随意,俨然似个小大人。
两姊妹看得有些发呆,许久都没讲话。这是俩人生平第一次见到同龄少年男子,还恁的漂亮。随后,崔妙扯扯崔嫣的袖子,低低说:“姐,把他叫过来,同他说说话吧。”
崔嫣啐一口道:“胡说。”崔妙嘻嘻一笑,迟疑须臾,道:“那我可跟姐夫去说话了。”说着,也不等崔嫣阻止,便如一只出谷放飞的展翅黄莺飞奔出去,两步跑到父母手边。
崔嫣一惊,缩回了身子,却又忍不住探出头去瞧。
只见那精怪伶俐又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子已与那苏鉴淳正面而对,苏佑合面上慈蔼和善,笑得极是开怀,正瞧着崔妙,与崔氏夫妇询问,崔员外亦牵起女儿的小手,笑眯眯地一一应答,似在将崔妙引荐予苏家父子。
那崔妙年纪虽比崔嫣还要小个两三岁,初生牛犊却不怕虎,又是个骄纵坏了的,一双大眼直直盯着自家姐姐的未婚夫婿,唇角含笑,眸中泛光。苏鉴淳被面前小女娃看得有些脸红,不时转了头去,却又忍不住与其对看。
崔嫣在廊后呆了片刻,突觉无甚意思,眼前尽是苏鉴淳与崔妙对视的面庞,身子有些疲,转了身想要离去,却被崔妙看见,往这儿喊了一声:
“姐姐!你干嘛走?”
苏氏父子与崔员外夫妻都循声看来。
崔嫣匆匆回了头,挤出一点笑意,稍稍颔首,竟失了仪态,连话都没应一句,便小跑而去。
这是她初次见到苏鉴淳。
就是这么的波澜不惊,平凡无奇,连个浪花都激不起来,更谈不上什么一见倾情,山崩地裂,刻骨铭心。
而再见苏鉴淳时,却让自己依靠出嫁重获人生的心愿,彻底破碎。
04、第二回
同苏鉴淳的第二次会晤,距离初逅又逾四载。
彼时,崔嫣已是个含苞待发的豆蔻少女。较之年龄差不多的崔妙,容色稍苍白了些,身量稍矮,又不爱穿红着绿,不喜戴银嵌玉,愈发显得秧条条儿的,加之平日寡语少言,从不过问家中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虽容貌较两个胞妹更为秀丽精致,府上下人与外头却总说那崔妙才是崔员外家最出挑的一号人物,风头大大盖过那长姊。
养娘杨氏偶尔听了下人赞许那崔妙,毕竟卫护自个儿奶的娃娃,常私下抱不平道:“都是些瞎了眼的蹄子,那二姐儿就是会出风头,成日疯疯癫癫,根本不像个小姐,论长相还及不上嫣儿一半哩。”
崔嫣听了却并无嫉恨,并非她心胸何等开阔,只在这崔家长到十几岁,唯一亲近的便只有妹子崔妙了。那崔妙虽行径出格,言语任性,发起脾气来还跟弟弟崔栋打架吵嘴,但因着府上只有崔嫣这么一个同性又年龄相仿的玩伴儿,这些年倒挺亲近姐姐,有什么事情反倒比许氏还替姐姐想得周全,故此崔嫣倒也喜欢这妹子,更谈不上去为这个争风吃醋,反倒因为崔妙因过于顽皮犯了父亲之怒,她还会主动出声维护。崔员外虽不是最疼爱崔嫣,倒是最怜惜她身弱无母荫,每每这大女儿一开口,也就借势免去崔妙的责罚。
那日许氏携崔嫣、崔妙及尚年幼的崔妤同去靖安寺拜佛。
许氏逢菩萨便拜,彭城大小庙宇早已被她摸清探熟,除却寻常闺中妇为府内祈福人打发光阴,更有一个积攒许久的夙愿,——便是替自己求子。
其实崔嫣极少与继母一道出门,这一次恰恰又是崔妙在旁边敲边鼓,见姐姐近日身子不错,嫌许氏每次只顾烧香,胞妹崔妤太幼,无人玩耍,偏要娘亲将姐姐带去与自己做伴儿。
两次与苏鉴淳得见都是因了妹子崔妙,崔嫣后来回想起来,才知竟是命中注定的事儿,其实也怪不了谁。
崔嫣入了靖安寺,与母妹一同似模有样地跪于蒲团,虔诚默祷悼念。末了许氏叫家中老妈子抱了崔妤进到内堂去添香油钱,崔妙不愿同去,撒了两句娇,牵了姐姐崔嫣的手跑到靖安寺后院玩耍。
靖安寺乃工部差京城名匠重新设筑修缮的百年精舍,自是吸引诸多游客,时值初夏,天高气清,出外游玩的彭城百姓倒是不少。姊妹二人还在后院碰到不少熟人,其中便有同住一条街、巷尾王员外家的少爷。
王员外由放高利贷发迹,混至如今良田万顷,财大气粗,那王少爷乃独生长子,今年甫满一十三,同崔氏姊妹差不多的年纪,却长得膀圆腰宽,肥肥胖胖,憨憨傻傻,从娘胎里带出些天生的痴愣之症。因崔王两家邻里关系,住得近,家世匹配,时常缠了崔妙玩儿,却总被那崔妙戏耍。
这日王少爷是被家中小厮带了出来玩,一眼望见崔妙,两眼放光,忙不迭拢过去。话说这王少爷虽年纪小小,却遗了老子的fēng_liú好色与势力虚荣,对年轻女郎甚是热乎。平日里爱贴着崔妙,无非也看上崔妙在家中得宠,性子招人,生得好颜色,若是娶回去当浑家定是天下快哉美事,只崔妙瞧不太起这长相不佳的同龄少年,时常讽刺作蛊,但为着多个调剂,也并不喝叱于他。
恰崔妙同崔嫣说了两句话,正蹦跳奔至院子中央的放生池边,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