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字句落了崔嫣耳中,暗下细细咀来,心头又是与先前不一样的别样滋味袭涌而上。
哪一个母亲不怜惜自己的孩儿。那早逝的侍郎夫人自知天不假年,甄世万彼时正当英年,若是娶了填房,再添子嗣,恐怕那独自留在人世的幼子定是要受后娘摆布,受同父兄弟排挤,想来定是心痛万分,牵挂不止,才有了这样一番声泪俱下的临终嘱托。却料不到夫君将她遗嘱一字不漏听进了心坎,为告慰爱妻在天之灵,非但宠着独子长大,也断了续弦之意。
原先以为他并不舀自己当回事,尚有劲头去同他抗争,如今听了这一通,竟再无半分气力可使。
他不是不疼自己,只怕是更多的钟情已给了那早亡的妻子。念及此,崔嫣心中气怒已然消殆,却是添了些悲凉,偏偏也再不能发半点脾气,更不好去与逝者拈酸。想着自家的爹爹在娘亲健在时便与那碧姨娘搅和到一起,娘亲过世不到半载又娶了新人,她从小到大总归是有些怨恨,只想日后定要找个专心待自己的人,这也是为甚么容不得苏鉴淳与崔妙之间的私情,宁可出户当婢。
如今倒是天随人愿,遇着了个一心人,偏偏这一腔专情早已落了亡人那里。无奈又怎好再苛责他?只是自己比先前愈发郁卒。
她望了他,犹是与昔日无异的浓眉深眸,高鼻方口,略微染了风霜之色,又是这样陌生,却又是万般的放不开,只觉已是两脚踏了情泥爱沼,再难拔了出来,突突念起沉珠那日予自己说的一句话:“……你若遇着自个在意的人,又如何能轻易死心?”顿才深会其中苦楚。
崔嫣私察甫被他安抚舒坦的脏腑又是翻腾起来,隐隐疼得厉害,不轻不重一把推开他,下了榻独自默默朝门口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求低调……改文真的很苦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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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之后,复过几日,甄世万发觉那小妮子再不避开自己,只是有些垂头丧气的态势,见了自己也是不冷不热,若即若离。
这幅光景,也说不上来是比先前好些还是差些,弄得甄世万一颗心全系在了她身上,揣测颠倒,也料不大明白她个中思绪。虽再记挂崔嫣,也并没曾忘记那名始作俑者,只事后叹想那混小子做了自己想做而做不得的事情,他虽漏夜带她出府,又嗦摆她灌了黄汤,到底让她纾缓了郁结,既下意识中存了这份默认,也就弃掉惩戒儿子的念头,只装了糊涂,不了了之。
甄廷晖那日一回屋,便做好了挨板子的准备,孰料等了多时不见父亲上门,大喜过望,只想着这回可好,逃过一劫,只念念不忘青哥失职之事,等风声稍定,劈头盖脸就抓过来斥骂一通。
青哥大呼冤枉,将那日之事悉说一通,只说从少爷离去,就一直在侧门守着,不敢离半步,没料沉珠突然过来,说是夫人那边有些事情要自己过去打下手。甄夫人的事务向来不会转手给青哥,可既沉珠言明是夫人的事情,青哥哪敢拒绝,只好随了她过去北院,一过去便被沉珠交了些七零八碎无足轻重的裹碎活计拖住,末了终是寻个机会,溜之大吉,走到一半,正迎上老爷领着曹管事,势如下山猛虎一般匆匆而来,一撞着便将自己喝住,一齐押到了侧院,等着自家少爷自投罗网。
甄廷晖琢磨除了沉珠再无第三个旁人知道自己去北院找崔嫣的事情,老爹晚间向来不搞这些查寝琐事,这样一听,除了是那死丫头告密还能有谁?顿勃然大怒,偷偷将沉珠拎了出来,扬起巴掌便要刮下去,斥道:“我是招你惹你了?你是嫌我那次还没被我家老头子打死?”
沉珠毫不惧那巴掌,将唇肉咬得渗血,只仰了头颈瞪住甄廷晖,不发一语,目中净是泪花。
甄廷晖看她那神情与崔嫣有几分相似,也不晓得俩人是不是在同一檐下朝夕相处住得久了,一时怔然,鬼使神差放了手掌,生吞下怒,平息一会儿,忆起这丫头片子那日在祠堂外为了自己去挡父亲掌鞭,如今怎会无端端害自己?也想着自己是冲动了,皱眉道:“那夜是不是我父亲问过你,你才不得已?”
沉珠也是个绷鼓牛皮,半点不为自己说些软言,道:“没,是小奴自己去找老爷说的。”她那日妒昏了头,偷跟了甄廷晖去寻崔嫣,眼见他要带她出宅,嫉恨不堪,想着若被老爷知道,甄廷晖至多再挨一顿罚,那崔嫣怕是再难当这甄家少奶奶,只横着一条心去通知了老爷,没料事过如微波无痕,一点水花都没曾激起来,也不晓得是不是这甄家主子到底是铁了心,已将崔嫣看做佳妇,再无换人之意。
甄廷晖本打算予她递个台阶下也就算了,见她这样不识抬举,念着自己差点害在她手里,又是一阵怒火冲天,甫才没落下的巴掌又是扬起,却留了三分力气,不重不轻地“啪”声一响掴了下去,捏了她颌道:“你这样害我究竟是图个什么?”
沉珠见甄廷晖视自己为仇人,疏朗俊脸尽是厌恶,根本领略不着面上是疼是痒,只热泪盈眶,低嚎出声,再差一口气,便要忍不住痛诉出自己对他的朝思暮想,极想告诉他自己使这卑劣手段全为他一人而已,告诉他只要分得自己稍多一些关爱,自己便能开怀许多,满腔话语在胸口萦绕,刚欲喷发而出,却听他气息迫近,声音极冷:
“我晓得你是见我待你不够好,可你听好了,我是最最见不得宅子中的妇人存这种乱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