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跟了你们一个月,期间我压了他八次日报版面,其中第七次消息到我手里时,报纸已经印了两万份只等装车分发到各个销售点,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陆川像一坐目光被固死向下的雕塑,眼睛和报纸上狄然打着马赛克的模糊脸颊呈出一条虚无的直线。
“狄然不在乎,因为她还不懂被非议、被指指点点的痛苦,她觉得爱情可以战胜一切,但爱情不是整个世界。”
“孩子敢伸手触碰火炉,是因为她没被火焰灼烧过,只要体验过一次那种痛苦,她就绝不敢再尝试第二次。”
“狄然不懂事,但你懂,舆论的可怕之处你比我清楚。难道你希望在你一意孤行的固执里,在你们窘迫的生活里,在周围人异样的眼光里,慢慢让她磨掉对爱和未来所有的激情?”
陆川一直沉默。
“狄然小时候玩具很多,但她从没有抱哪个娃娃超过一个星期,你哪里来的信心,她真的可以无所畏惧和你一起走下去?”
“我不介意狄然和陆川在一起,我介意的是孩子狄然和少年陆川在一起。”狄俊华眼中闪动着温和却又不容他争辩的复杂光芒,“你的出身不会成为我阻挠你们的理由,我阻挠你们是因为现在的你给不了她任何一个父亲所期望的。”
“乔老还有一年退休。”他喝掉杯子里最后一点咖啡,看了眼时间,“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或许难听,但乔老退休后,你爸的案子没人能再压住。一年以后,该走的走,该留的留,那时候你要和狄然在一起,没有什么可以成为阻碍你们的理由。”
“还是说,为了你所谓的爱情你宁愿让她跟着你吃苦,宁愿把她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宁愿让她节衣缩食连买一块蛋糕都要再三犹豫。”
“在你心里,你觉得你们的感情连这一年都等不了?”
报纸上的黑色粗体标题瞩目。
【特权?——杀人犯背后的减刑之路】
陆川盯得眼睛发疼,端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蜷曲。他极力控制愤怒,可冷静的表象在狄俊华一番话前轰然崩塌。
“你爸的案子解决以后,我不会再过问你们的事。”狄俊华站起身,“这世界从来都是有得有失,说出来残忍,但确实如此。狄然的出国手续我已经帮她办好,你考虑好了,就给我打电话。”
从头至尾,他没有给陆川任何说话的机会。
但陆川也不需要说话的机会。
狄俊华不表态他还侥幸以为他和狄然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但狄俊华一开口瞬间就让他这种侥幸无处藏身。
姜永远是老的辣,辣到世界崩塌也不过只是一句话。
陆川眉眼间满满疲惫,他自嘲无力地一笑:“您为什么不对狄然说?您要让我去对狄然说这些话?”
狄俊华偏过头:“我了解她,你也了解。如果世界阻止她和你在一起,为了你,她会把世界颠倒过来。”
☆、暴雨
瓢泼大雨倾盆而至。
狄然下班时外面已经积水了好一会了,这里地势低洼,附近偶尔零星几辆私家车涉水而过,溅起一路的污水花。
韩晨拉上卷帘门:“你男朋友来接你了吗?”
狄然摇头:“他有事,我自己回去。”
韩晨说:“我送你吧。”
“不用。”狄然拒绝。
陆川撑着一把大大的黑胶伞从对面咖啡厅向她走过来。
狄然愣了几秒,随即不自然地说:“这家店挺不错,我有点馋,所以来喝杯奶茶。”
陆川面无表情,用黝黑的眼睛看着韩晨,然后朝狄然伸出手。
狄然踩着水小跑到陆川伞下,傻傻地问:“你怎么在这?”
陆川用伞遮住她水蒙蒙的头顶,牵起她的手,他声音平淡无波,却听得狄然心里一慌:“我来很久了。”
狄然讪笑,嬉皮笑脸地扬起小脸:“很久是多久?”
她看陆川一直打量韩晨,连忙解释:“他是我老板。”
暴雨隆隆,声音荡在雨里已经渐渐听不分明,陆川没说什么,拉着她转身离开,他手劲很大,抓得狄然很痛。
“手怎么了?”明显感觉到狄然手一缩,陆川放开她,端起她的手背仔细看。
她手背上红红的一小块,一摸一颤。
“没怎么。”狄然咬着嘴唇抽回手。
“油烫的?”陆川拧紧眉毛,“你不说以后不要来了。”
狄然眼神委屈:“今天炸甘梅地瓜溅了油,也不怎么疼……啊————”
陆川拇指放在那处重重按了一下:“不怎么疼?”
狄然痛得快要飙泪了:“干什么呀!掐死我你好去找别人是吗?”
陆川低头,狄然今天穿着白色的小鞋子,狼狈地浸湿在脏水里。附近没有出租车,他把雨伞递给狄然:“我背你。”
狄然刚要说不用,一抬眼看见陆川的表情,她心里瞬间一沉,下意识感觉到他在生气。
“上来。”陆川重复。
狄然抿着嘴唇,爬到陆川背上。
陆川一路沉默,狄然撑着伞将头搁在他耳畔。
路上未经疏通的雨水已经漫至小腿肚,暴雨将城市的一切冲刷而下,雨水打在路灯橙黄的光影里,幻化成一个个虚晃的圆圈荡散在四周,模模糊糊、晃晃悠悠地飘开散走。
“你生气我出来打工吗?”狄然轻声问道。
“我知道你怕我辛苦,可是待在家里我很无聊。”
“这里挺好的,每天只是泡泡奶茶,洗洗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