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杜胜笑呵呵道,“嗳,大官人来时吩咐,切不可辛苦了夫人。”说话间早有店伙迎出,杜胜一边吩咐安排上房一边使人拉车驾马进院不提。
剪云服侍灵眉下车,披上大毛斗篷,小脸深埋在篷帽里,随那店伙上楼。开门一看,开阔的一大间,不仅床铺衣柜都是上等的条纹乌木所制,连着屏风、绣榻、妆台一应俱全,不输寻常人家卧房。王妈妈道,“汤水饭食一会子就命人送来,晚上再命店家备一桶热汤,夫人好生洗涮洗涮。”
灵眉点头,“有劳妈妈了,”借故头疼,使她们都下去。原来她心中本存着一段怀疑,方才杜胜答话时分明又说的“大官人”三字,更令人难安。灵眉想,杜胜自小随着杜景阳,以往都唤他“公子”,或“哥儿”,怎地突然冒出“大官人”三字出来。
念之头痛,一时剪云等在外唤门,灵眉正自思索,未听得,两人便自推门进屋,恰灵眉又和衣脸冲内侧躺着的,剪月往屏风里一探道,“睡着了。”接而又叹道,“我看她也怪可怜,都不知去南去北……”下剩的话被剪云一把捂住,“你不要命了,瞎点子乱说……”叽咕着退出房门。
那灵眉听到此处,吓得一身冷汗,翻身坐起,心道原不是我多疑,恐怕杜胜王婆两个贼人欲假借景阳公子名义诓骗于我,怕就是送去那个甚么“大官人”处,一时心中大乱,又恨自己急于脱开周府和周奉轻信贼人,又忧心杜景阳真实处境,惊悸之下起身,她脚又小,腿儿都棉软了。
晚饭时,灵眉指着桌上饭菜皱眉,“这怎生做的,半点下不得口。”王婆子知她以往在家时最是娇贵,正要说去换几个菜色,灵眉道,“不如请妈妈亲自下厨,做几个家乡甜羹吧。”婆子无奈,虽恨她多事,但当今要务是将她安全送达,只得下去,灵眉又道,“剪云也须学着。”把她也支开。
如此屋中只有剪月一人。正愁如何也将她支走,客栈外间传来马蹄和叫嚷声,剪月支开窗子,原是一座大车停在门口,旁边四乘骏马,一人挥鞭使店伙快快备房造饭。灵眉看这骑马的几人皆是锦衣重裘,行动话语间一派颐指气使目中无人的样儿,猜或是大富贵人家的豪奴。偏头一看,剪月亦伸头张望,便道,“你去打听一下,这些是甚么人。”剪月年小些,没见过这些,又有灵眉坚持,拉下脸儿甚有主子颜色,便也推门去了。
叶灵眉使开众人,匆匆裹上大氅,从床铺下拾起方才收拾的小小包裹,谁知身后吱呀一声,慌得她刚拿住的包袱差点落下。想了想,只得先将它塞回原处,自己装作无事从屏风里出来,与那来人一照面,呆了呆,第一个心思竟然是——哥哥救我来了!
周奉掩上门,一转身,娇人刚从屏风内走出来,二人两多月未见,她恍惚出落得比以往更美,见到他,呆呆的,他想,可把他的小人给吓坏了,又得意又爱怜,于胸腔内大盛。
“周家哥哥,”灵眉怯怯的,于心实有些怕他,但现下先逃出这里要紧,因此暂把那羞懊害怕放下,捏紧袖子,刚想问你怎知道我在这里的,那边厢周奉看到她穿着,系着大氅,面色变了变,问道,“你这是要往哪儿去?”
灵眉又是一呆,一瞬儿间,什么都明白了,杜胜、王婆子,大官人……嘴里头酸涩苦辣茫茫地千万种滋味,回过神来,她刷白了小脸直直越过他,直接去开房门,将摸到门闩儿,周奉于身后不慌不忙道,“眉儿。”
他越走越近,灵眉背后窜过战栗,此时他愈是状做无事,她心里头越慌,不料房门似是从外锁住了,怎生也打不开,灵眉急得欲哭,而他已凑上来,浓热的气息喷到耳后,那里便一条线儿烫红下去,直蔓到衣领里。周奉想,我还没怎么样你呢!一边抬手欲拉她手儿,灵眉手一缩,背着转过来,那周奉定定看着她,凤目灼灼璀亮。灵眉鼓足的勇气霎时间破灭,只用一双妙目恨瞪着他。
周奉倒觉得有趣似的,一低头,去咬她小嘴儿,灵眉话头全吓住了,转头躲闪,声音里已带了哭腔,“你不能再对我这样!”
周奉两指捏住她下巴,反问她,“如今你是我的人,我想怎么样不可以?”灵眉还没明白呢,惶惑惑的,眼泪儿大落,一行哭,一行气凑,抽抽噎噎地全被他含在嘴里,背着的小手也被他攥到自己手中,周奉将长指硬塞入她紧攥的手心里,喘息着道,“娇儿,你可想死我了!”
灵眉心中大骇,颤颤质问他,“我把你当亲生哥哥,你怎可这样!”周奉笑,眼角边漾起细细纹路,□fēng_liú,“你若愿意,把我当爹爹也可以,倒别有一种情趣。”
这混话说的灵眉俏脸一阵红红白白,周奉则终于可以在她面前做回本色,极尽畅快,见她羞恼不堪的,益发得了意,恰那王婆子在外唤门,“官人,夫人刚才要的羹汤好了。”他一笑,凑近她耳朵道,“咱们开门么,我是真饿了。”
……6.13……
将门打开,王婆子端着大托盘进来,一样样摆到桌上,眼睛看着灵眉,却是对着周奉大声道,“夫人想吃的甜羹,老奴都做得了,大官人一路辛苦,特又多加了一碗参鸡汤。”
灵眉不懂这婆子怎能如此无耻,转过脸就一味讨好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