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醒了过来。
睁眼,望向头顶上的销金彩纱轻帐,凝眉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屋外丫鬟说的话。
于是猛地坐起身来,张口便啐道:“还不快把我的衣物拿来?”
丫鬟推开门,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把腹围襦裙挽纱绒氅统统往她床边一堆,一边去绞热巾子,一边小声道:“那彩雕可是老爷的心头宝贝,此次特让大小姐一路带到青州来,做咱新铺子的镇店之宝用的,谁曾想这青州府衙的人如此可恶……” 严馥之利索地穿戴齐整,下床斥道:“那些都是官府的老爷们,岂容你这般背后议论?”说着,走去妆台前,拾了两朵翠玉芍药按在耳垂上,再一照铜镜,也未接丫鬟递来的热巾子,便风一样地大步刮出了门。
因是元宵方灯之日,城里面的人都起得晚,此时来上丘门一带逛铺子的极少,她一过府里中庭,就听见前面铺子里不断传出的嘈杂声,在这左右邻舍间极是刺耳。
铺子后门守着的小厮看见她来了,忙起身开闩,“大小姐,您来得正好,快去看看那些衙爷们,闹得太不像话了!”
严馥之冷着一张脸,抬腿迈进铺子里,就见三五个知州衙门里的人坐在厅中,一个个都是满脸不豫,严家的伙计在旁也是面有怒色,而那座黄杨三本彩雕正被一个衙官抱在怀里。
“大小姐!”那伙计见了她就像是见了救星,大呼一声,眼眶都要红了。
严馥之冲他点了点头,一拢身上绒氅,走上前来,对几个衙管笑道:“严家初来青州,倘若哪里没守青州的规矩也是无心的,还望几位官爷多多包涵。”
抱着那彩雕的男人起身,打量了她一翻,脸上也挤出个笑:“严家的生意名扬潮安一路,哪里会没守规矩?只是我们弟兄几个今日想买你这铺子里的黄杨彩雕,你这伙计偏偏不让我们买!”
那伙计急切欲言,却被她止住,顿时悻悻地站在一旁,低了头。
她轻笑:“这东西本是家父的宝贝,此次割爱让我带来青州做镇店之物的。可话虽如此,难得几位官爷们喜欢,若是想买,那便买了去吧。”
那男人听了顿时喜形于色,招呼了身旁几个人,转身便欲出门。
严馥之蹙眉,叫他道:“这位官爷,还没付银子呢。”
男人转身,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在青州给衙门里买东西,可还没听过要付银子的!”
“哦?”严馥之挑眉,看了眼身旁的伙计,这才明白过来方才为何会吵闹起来,只是道:“青州城内有这规矩,我还没听说过。”
那人道:“你当这彩雕是给谁买的?这是奉通判王大人之命,买了送去给年前新到任的知州沈大人的!我们逛了一圈,也就你严家的这黄杨三本彩雕像那么回事儿,沈大人若是喜欢你这东西,那是给严家天大的面子!”
严馥之黛眉微扬,立着想了想,脸色未变,依旧笑道:“好说。若是能博知州大人高兴一场,那我纵是十座彩雕也不敢不拱手相让。只不过我严家自打做生意以来就没记过不付银子的账,几位官爷若是没带银子出来也不要紧,肯否写个字据搁这儿,也好让我回头向爹爹呈明,这彩雕是给青州府衙的大人们了。”
那男人想了想,点头道:“写个字据有甚难的?”说罢,便问伙计要了纸笔来写。
她双手抱胸站在一旁,脸上神色冷热不辨,声音却轻轻的:“敢问这彩雕到底是记在通判王大人名下,还是要记在知州沈大人名下?”
男人手腕顿了顿,偏过头去和身旁几个人商量了下,方回头道:“想来若是沈大人看中了这彩雕,不日呈至京中皇上、太子座下也说不定,到时可是给你严家长了脸面!此物就算在沈大人名下便是。”
严馥之点头,待那人写好,便接过来着伙计收好,然后笑眯眯地恭送几个男人出了铺子大门。
待人走远,她这一张笑脸才蓦然垮了下来,回头冷眼看着小厮伙计们,狠声吩咐道:“这几日倘是再有知州衙门的人上铺子来,一律拦在前院,直接让人来叫我!”
伙计苦着脸应了几声,快走几步,跟在她身后。
她大步往后院走去,边走边冷笑道:“不过一个小小的青州知州,怕是连胡子都还没长齐,只当我严家是好欺负的不成?”
章三十二 青州(中)
正月十五夜里,城内放灯亮如白昼,举众欢颜,笑语声沸,而知州衙门的后院花厅里更是宾客满座,灯烛明熠,觥筹交错间谈声不断。
后院屋内,沈知书正在换衣,腰间银鱼袋取了又系,对镜理了理鬓发,转身欲出。
外面进来个二十多岁模样的男子,候在一旁,对他禀道:“大公子,三日前您派人去送了飞帖的那些文武官吏们,今夜都来了。”
他笑,“那便好。”抬脚出门,却又转头,对男人道:“胡越林,待一会儿到了前面,可休要再唤我大公子。”
胡越林撇撇嘴角,想说什么,可一抬眼就触上他严肃的目光,便只点了点头,道:“听大公子吩咐。”
沈知书一路阔步往花厅走去,知道他这是一时改不了在沈府上的旧谓,也无多责,只问他道:“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胡越林压低了声音,道:“大公子先前猜的果然没错。派去大营那边的人回来说,青州大营上下将校无一不唯通判王奇马首是瞻,详查之下才知,京中发来北境各营砦中的月头银本是皇上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