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进士科……”孟辉声音轻低,“自沈夫人曾氏退政,这么多年来女子进士科可曾出过二府重吏?诸路女学承建已逾二十年,图的又究竟是什么?朝廷虽开女子进士科,可历科女进士们又何尝得享过正科进士们的品秩官职?多年来不闻女官在朝成就大业者,并非女子无力而为,实是势不允人而已。今次皇上初即大位,我奏请改试亦是为君为朝,岂是视贡举为儿戏?”
曹京却笑道:“孟大人旁的到没错,可就有一言说差了。大人不想自己亦是女子进士出身,安能说女子在朝没有成就大业者?以大人眼下平步之机,官拜二府重臣不过早晚之事耳……”
她听得出话中恭维之意,便抬眼瞥他,“皇上除我一个权知制诰就已让徐相如此介怀又何敢妄言二府重臣?老臣们在乎的哪里是什么贡举朝制,他们不过是不愿女子享正科进士之例,分了他们的权,却承了我的恩——君不闻朝中暗议我在结党之事?便是你曹京被人在后称作‘孟党’之流。”
“孟党?孟党才好。”曹京低哼,“王奇一案未结时在下便有言,倘是孟大人估测对了,在下往后便跟着孟大人行事了。现如今孟大人节节高升,且又身居平乱之功,老臣们虽是嫉恨,可却没法当面妄议,只能在这改试一事上给孟大人难堪。”
孟廷辉默声半晌,才问他:“你今日来府会只是为了告诉我徐相在都堂里说了些什么罢?”
曹京缓缓抬。飞快一扫厅周。见孟府下人不在近处。才敛色低声道:“孟大人眼下掌吏部课。不想趁此机会为自己培植些翼党么?”
她听清。人一惊。
他见她无言以为她是默认。嘴角不由翘了下。又道:“凡七品下的京官中还有不少是在下的同年。只要孟大人开口。都愿唯大人马首是瞻。”
她这才明白过来。
从京官升到朝官。向来须得经数年磨勘叙迁之久中年轻之辈像她这么幸运地几乎没有第二个。那些人多年来被陈制所限不得展志。只怕都是看见曹京因听了她的话而升得如此之快。才肯要这般“追随”她。
曹京又道:“论眼下朝中新俊。当以孟大人官职最高、且最得皇上宠信。倘是此次皇上准允改试一事。今科进士中凡女官之辈亦是理所当然归于孟大人之属时再加上京官中一干愿意亲附大人地年轻俊材。朝中谁敢小觑孟大人之势?”
她的手有些凉,淡声道:“皇上才即位没多久,亦非拘于陈法之人岂会不给年轻朝臣们一展己志的机会,我又何必为自己造势?”
曹京低笑了一声“皇上的心思在下是摸不透,在下只知朝中守旧老臣之势并非一日可摧。大平建国初时,跟随上皇、平王一并列班新都的东西两面臣工们现如今虽已老矣,可仍旧把持着二府重位不放。皇上纵有雄主改图之志,也难敌两面老臣力争。徐相本是西党旧臣,今次不照样对改试一事心怀不满?若是身无可依之势,纵是屡受皇上擢拔,也难能在朝政上与老臣们平起平坐!孟大人将来若想真正挤身二府之内,势必要倚靠朝政新俊之臣所助,唯有势若两党旧臣,方能不屈于人下半分……”
他这些话虽是大逆逾矩,可却是字字在理,由不得她不听。
良久,她又道:“你亦是满腹才学之人,何必要来攀附我?直待皇上擢拔重用,岂不更好?”
曹京自嘲一笑,“为官亦是要凭运气的。朝中满腹才学之人又何止在下一人,可谁能像孟大人这般深得皇上宠信?在下不善揣摩上意,怕是难得皇上重用,不如跟在孟大人身边,尚能略施抱负。”
她不禁微哂。
说到底,连他也认为她能居今日之高位,与她善于“希意谀上”是脱不了关系的。
他见她仍是不应,想了想,又道:“孟大人心在国计民生,当初县百姓举状之时在下便看出来了。但大人须得明白,倘是在朝中无势,又如何能真正一展胸中之志?更何况,”他顿了顿,好像有些难以启齿,半晌才压低了声音,重新道:“更何况,孟大人如今是依着皇上宠信才能有今日之位,它日若是没了皇上这份宠信,孟大人又该要如何是好?”
这话倒是一下子就戳中了她的心事。
她知道曹京虽是精于吏道,可却没有坏心。当初他明知她深受东党朝臣厌恶,却仍旧在她危难之时出手相救,这件事她是永不会忘。
孟廷辉抬眼看他,问道:“你想要举荐的人,都有谁?”
曹京面露喜色,忙从怀中摸出一本叠好的折子,走过来递给她,道:“都在这上面写着了。孟大人可逐一考课,择合适者荐之。”
孟廷辉翻开折子略略看了一遍,见都是些平日里文名尚可的人,便也缓了脸色,冲曹京点了点头。
曹京见她已应,便冲她笑着长长一揖,然后拜辞。
外面有下人进来替她送客,她依然坐在椅子上,身边矮几上的茶水早已没了热气。
手指沿着折子摩挲了半晌。
方一轻叹。
她眯着眼想了想,自己这回该算是……
弄权小人。
可她既已走到了这一步,又如何能再向后退。曹京千言万语中总有一句是真,那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