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有亮透,巷子里突然人声鼎沸,好多人都往大队部那里跑,一边跑一边喊,快去看快去看,德麟偷粮了。
什呢啊?德麟偷粮啦?怎可能?那个人做得出?
巷子上的一边这样相互问着,一边跟着人群往大队部涌。
一会儿又有一队人从门前走过,隐隐约约听到说德麟这次不单单是偷粮,还偷了女人,跟曹祥根的女人睡觉了,被人堵在了床上。
腊根心里一惊,连忙坐起身来,看看士凡,士凡正睡得很死哩,一副没心没肝的样子,好像天塌下来,跟他没有关系的样子。
腊根明白了,一定是昨天安排好了,士凡先抽身,不让德麟瞧出有他这个做姑父的在站侄子的岗,个老士凡,狠,跑得远远的了。侄子不晓得,我老腊根还不晓得?
腊根睡不下去了,捅醒士凡,恶狠狠地对士凡说,你个老士凡,你跟我坐起来,老实说,德麟的事,是你们弄的吧?你这老不死的,现在睡得跟死人一样,好像跟你没得关系似的。你倒来了个一推二三五,我跟你跟了一辈子,你安的什呢心,我能不晓得?你就晓得自己跌倒了还要爬起来,就不顾侄子一家了。你也不想想素素,多可怜!腊根说着说着眼睛潮红了。
士凡睁开眼,揉了揉眼睛,晓得瞒不下去了,便说,这事你就别管了!你看,我也不管了。我们昨天盯准了才抓人的。一切安排妥了,我就回来了。不是我们弄他,是他自己没把稳,这边曹祥根家女将跟他睡觉,那边曹祥根和他的两个舅子爬进了仓库偷粮。我们还能放过他?就是我能放过他,国强放得过他?国强放得过他,蒲塘里的老百姓能放得过他?
腊根要去大队部看一看,士凡说,你别去看了。我回来的辰光,德麟就被堵住了。民兵们都带了绳子,准备五花大绑了。
德麟这一天夜里的事,一眨眼的功夫,全蒲塘里就都晓得了。
那一天晚上,德麟打扫完排练场地,便关上了仓库的大门。
仓库门外冷嗖嗖的,空落落的巷子里,一个人影儿也没有,也没有任何脚步声。德麟拿着手电,又将仓库巡看了一遍,便把大门后面抵得死死的,准备睡觉。
不到两个小时,德麟听到敲击窗户的声音。
德麟心里一惊,连忙把窗户打开,问是哪一个?有什呢事?
外面曹祥根的婆娘徐红应了声是我,接着就站在黑地里,偷偷地看着德麟。德麟说,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徐红说,人家当然有事,进去跟你讲。声音很低。
有事明天来讲吧!现在都什呢时候了,也不看看时辰。德麟说着,把窗户挡板放下,又啪地一声关了窗户。
外边曹祥根家的婆娘继续敲窗子,德麟火了,说,徐红,你先走,有什呢事明天再讲。
可是德麟可又不能高声,这事情别人就是听到,也是好说不好听的。都这么晚了,一个女人在你的窗子外面,说出去成了什呢事?
徐红是个五短身材,蒲塘里人都喊她矮冬瓜,小商店店主徐根其家最小的丫头子。
矮冬瓜后来就走了。这边方德麟很快呼呼大睡了。
第二天,德麟差不多将这件事给忘了,吃过早饭回仓库,没想到矮冬瓜等在门口,德麟开了门,她像挤进来似的对德麟讲,你德麟当了支书了,不想理我们了是不是?
德麟说,没有这个意思,没得这个意思。你有什呢事就不能放在白天讲,偏要那黑灯瞎火的时候讲?
人家心里急,你晓得的,我们家徐英……
一说到徐英,德麟咧开了嘴。徐英是徐红的姐姐,嫁在白莲庄的曹兴春家。如果码起来的话,曹兴春跟曹祥根家还算得上是同一个祖宗。两连襟因此自然就走动得多。徐英做姑娘的时候,方德麟确实动过徐英的心思,不过,说到底人家徐英是个姑娘,你方德麟怎么能把人家女孩子坏了呢?后来徐英嫁出门了,有一次回娘家,徐英遇到方德麟,两个人才得着了闲谈的机会。接下来就不免有点儿牵牵扯扯了。那时候,徐英的女儿曹双凤已经好几岁了,两个人便约定了,这世不能做成夫妻,做成亲家倒也是能的,就这样,曹兴春的女儿双凤早早地就定了将来嫁给德麟的三儿子方六一。
一听是徐英,德麟就问是什呢事。徐红说,徐英带话来了,让你老德麟这两天抽个空子到白莲去一趟,把个儿女亲事正式地定下来。
一下就把个事情给办了吧。
徐红事情交代完了,没有走的意思,直往德麟的办公室里钻。德麟没有挡得住,想拦又伸不出手,只好让徐红进了办公室。
德麟的办公室也是德麟的卧室了。床前放着一张账桌,账桌里面不消说,全是大队的粮食账。蒲塘里的人都晓得,别看姜宝成是大队会计,姜宝成账桌子里的钱,就不一定比德麟账桌子里的钱多。德麟的钥匙不离身,睡觉的时候也都守着,只要手一伸,就能摸到桌子。
德麟的这间卧室,这七八年来,别说女人想要进来不容易,就是大队支书方国强想要进来也不容易。只有每年一次的盘账,姜宝成、方国强跟其他大队干部和公社来的普查小组的人,才能进到这间办公室。轮到盘账的事,大队部的门就全部关死了。
大队部其实是原来蒲塘里的另一个大地主姜森家的房子,姜森的房子真是大了去了,正屋三间,院墙后面正屋前面又是三间,东西厢房各九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