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孩子抬起头冲自己笑了笑,然后温温顺顺垂下眼睑站在了红衣教主的身后。
能被红衣教主看重的都是天资非凡的人,他只是隐约知道教廷内部出了很大的一件事,连带着年过七旬不理世事的教皇都不得不撑着圣权杖召开主教会议的大事。
“幸好天神保佑,”圣骑士长拉过他指了指对面血色军团的兵团长,“看到他身边带着的那个孩子了么?和刚刚红衣大主教那边你看到的那个一样,是传承的血脉。”
这句话他记得很清楚,以至于五年后,那个当年冲他笑了笑的男孩子抱住一个不哭不闹的孩子望着他的时候,脑袋里面全是嗡嗡的响声。
第二次相遇的时候在战场,粘腻的血液散发着腥味,顺着结成一缕一缕的头发滑落下来。他身上中了三剑,整个人像是从血海里面捞起来一样。
快撑不下去了啊……
为什么会有战争呢?
人类为什么要互相厮杀呢?
人在恍惚那一刻会想到很多平时克制住自己不会去想的事情,从最细微的地方到最疯狂的猜测。比如这次他的背腹受敌,是因为什么?
有人把他从尸堆下面拖了出来,跌跌撞撞地把他扛到一个残破但是避风房屋角落,他趴伏在那个人的背上,可以听到他骨骼被重量挤压的细微交错的声音,心脏越发急促的跳动,血液在他身下身躯里面流过的声音。
全是属于那个人的声音,连战场风穿过尸骸凄厉的哭啸都听不见了。
连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都消失了……
他努力想睁开眼睛看清楚那个人,血糊下来,眼前是血红的一片。
再次可以清醒过来的时候,月亮在浓黑的乌云里面穿梭,一块一块的冷光从云端堕下来。
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脸上擦拭着,然后……
他睁开了眼睛,捏住那只细白的腕子:“是你?”
“是我啊……”那个小家伙用一种带着欢快的声音回答着,手上不停地给他擦拭着血迹,“醒过来了吗?”
那个他在红衣主教身后见过的孩子,他穿着粗麻布苦行者的衣服。而自己身上的伤口都愈合了,有一层白光在自己身上流动着。
“想知道什么?”嘴唇上被一根白得透明的手指抵住,“比如行刑司的上战场干什么?”
“你见过天堂鸟吗?”
天堂鸟啊,不应该飞翔在人间的珍禽,他驮着天神在天际飞翔,他的尾羽垂下来可以让世人触及天神的荣光。像是太阳升起,光芒排开云海吐露光辉,天堂鸟展翼飞翔。
那个鬼鬼祟祟在战场穿梭,试图拽出一具藏在尸堆下的尸体的人在一瞬间被灼伤了一般,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介意我用一下吗?”那个人趴在他的身上,毫不在意地到处摸了一个遍,拽出一把小刀,“等会还你。”
天堂鸟停在了他的肩膀上,长长的尾羽堪堪及地。他穿着麻质衣服,披着月光,朝自己笑得很温柔很干净。
“你说,为什么人类会以为自己是天神的宠儿呢?”
刀锋在那个人的脸上拖来拖去,似乎在考虑在哪里下刀。
“你看,动物争夺领地为了生存,人类争夺领地是为了什么呢?”
他一脚踹翻那个家伙,雪白的脚光着站在战后焦黑的土地上,不染尘埃。
“发动战争的是什么人,需要战争的又是什么人呢?”
他刀弯向下,贴着臂弯破开了整根腓骨。
“疼吗?不过你现在有痛觉都会被亡灵羡慕渴望着,你看得见吗?他们都在看着你啊。”
顺着破开的腓骨,他用刀尖拨弄了几下,顺手切断了几根筋。
“就算战争是必要的,但是y-in谋是用在谁身上比较好呢?是用来排斥异己还是抵御敌害的呢?”
他看上去那么轻,轻飘飘地只是一脚踩上去,便是听到了骨骼折断的脆响。
“你过来干嘛?”
少年歪着脑袋看着挣扎地朝自己走过来的骑士,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然后在猝不及防之间被他微微一个弯腰,扛起就准备离开。
“死亡是给予他最大的惩罚,”骑士反手将一把十字剑贯穿了地上那个人的胸口,“死神不会给予他安宁。”
少年趴在他的肩头,给了他脑袋一个爆栗:“我是帮你出气!”
“我知道,”喉咙里面干涸地厉害,“但是我不想脏了你的手。”
天堂鸟是天神的恩宠,他是在花园里面吟唱圣咏的灵动,而不是暗夜复仇的吸血蝙蝠。
“你错了啊,”少年努力攀住他的脑袋翻到了他的背上,让他背着自己,“从战火里面走出来的人,你脚底沾满了鲜血,你所到之处都是荆棘遍布。”
他无言驳斥。
荆棘天使已经张开了他的羽翼,他的铁翼缠绕上了惩罚的荆棘,荆棘上面燃着烈火。
第三次是在苍茫的山巅。
他已经是骑士军团的领团副手了,手上的十字圣剑已经被鲜血浸透了三把了。
长风从山谷盘旋而上,命运之神给他埋下了陷阱,荣耀女神替他哀鸣。
光明神嘴角带着悲悯的笑容,正在见证他走向绝境。
就像是千万次踏遍荆棘路,连路上的石头都让自己磨平了,荆棘还在努力生长出来试图扎破皮肤。而野心就是那杂cao,除不干净。
你将从荆棘走出来,鲜血遍布你走过的道路。
“除了第一次,每次看到你都是这么狼狈啊,”少年抱着膝盖坐在树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