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人群点着火把,沿山而下,一路呼唤寻找。
没有任何回应。
狼群已经不知何处去,周澜急坏了,在众人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中,他已经没有力气呼唤。他觉得肚子里有一团急火,仿佛一夜之间火气就烧到了嗓子眼,让他喊不出来,咽不下去。他目光烈烈的四处寻找,地上有乱七八糟的狼蹄脚印,他举着火把沿着脚印跌跌撞撞的走。
他哑着嗓子呼喊,几乎全是气声,声嘶力竭,只有自己听得见。
杜云峰,你给我出来,躲狼肚子是怂货。
队伍分散寻找,就差挖地三尺了。
为了防止队伍哗变,周澜始终牵着马,马背上是五花大绑的北风虎,北风虎被堵着嘴,脑子里在飞转,杜云峰十有八九是喂狼了,周澜不会真的拿自己陪葬吧?看着是个少爷秧子的小样,可也有点不好说。
周澜不搭理他,火把照完地上照草丛,照完草丛照树上,哪怕就剩一根手指头,他也得找出来。
他心里难过,在身边的时候,没觉得杜云峰有什么特别,这要是没了,周澜心里忽悠一下,发现真找不出第二个对他这么好的人了。
我要是答应他在鼎昌饭店住一晚上,不就没事了么。他开始后悔,脑子里乱哄哄的,头重脚轻,踩棉花似的深一脚浅一脚。
他不是不喜欢杜云峰,但有些事他不想干,宁死都不想干。
当初,他误入金矿,被扣下当了劳工,几个月下来,从工友那里打听到杜云峰早在几个月前就带人暴动跑掉了,可能去了黑鹰山方向。
周澜拼死出逃,人被捉回去,本来以为会直接被日本人毙了,结果被矿里的把头给拦下来,把头是个中国人,魁梧狠辣,他倒不是爱惜同胞,爱同胞的人不会当把头,他是爱上周澜那副好皮囊。
周澜不用再下井干活,他被彻底的囚禁,在一间没有窗的小屋子里,不分白天夜,他带着手镣脚镣,陪伴他的只有一堆柴草,门外锁链声响的时候,要么是送饭的,要么就是把头来折腾他。
他从未经人事到备受摧残折磨,完全没有过渡。他个子还没完全长高,在矿下饿了几个月已经皮包骨头,所以任把头怎么折腾他都不是对手。他永远在黑暗里,只有把头来的时候,带着一盏马灯,挂在墙上,这时他就会看清把头那张凶恶猥琐的脸。
他恶心这些事,想起来就肚子疼,疼的没边没沿,无始无终。
这些事他永远都不会说,这是耻辱,倾诉出去,就是再一次被羞辱。
他的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天微微亮起,有人高声喊叫,发现了一只鞋子。
人群聚集在一棵高高的杨树下,周澜抬眼望去,看到高高的树杈上趴着个人,胳膊和腿耷拉下来,血顺着树干干枯的缝隙流淌,染红了半棵树,粗粗的树干上遍布野兽抓挠的抓痕。
呼唤没反应,金小满带着绳子爬上了树,把昏迷的杜老大吊了下来。
杜云峰脸色苍白,已经失去了知觉,一条腿的裤管被撕掉,布条缠在大腿上用来止血,小腿上血r_ou_模糊,李伯年看了看,俯身,让人往自己背上架。
周澜哑着嗓子说这肯定是爬树时被狼抓了。
李伯年猫腰站起,开了腔:“不止,还有刀伤,狼嘴牙有毒,他这是自己剜了r_ou_下去。”
杜云峰失血过多,不能再耽搁,得马上去医院。这下寨子里有人犯了难,胡奉北还捆着,一起带到医院是不可能的,放回去的话,十有八九会造反,关押他也不太可能,他手下那伙人不会善罢甘休。
简直是烫手山芋。
周澜站起来,毫无征兆的掏出□□,扣动扳机,随着一声枪响,胡奉北的脑袋开了瓢,马儿受了惊发狂地跑了出去,那庞大的身躯耷拉在马背上,脑浆撒了一路。
杜云峰再挠头,也没敢对胡奉北轻易动手,而周澜毫无征兆,都没经过下决心这个环节,瞬间就解决了。
人群哄的一声炸锅了,原来跟随二掌柜的人铁桶一样围住了周澜,摩拳擦掌。周澜提着枪,里面还有三发子弹,他举起朝天一枪,人群顿时安静,他们人多势众,周澜肯定跑不了,但还没人想第一个上去挡枪眼。
包围圈里,周澜哑着嗓子开了腔:“北风虎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谁想为他报仇,尽管可以来活剐了我。但你们别忘了,杜老大还活着,他不发话,你们就是犯上作乱。老二死了,你们要是再把老大干掉,你们黑鹰山就彻底散窝了,你们充其量做个流寇入别的山头,求别人赏口饭吃。”他边说话边转着圈,观察着所有人的反应。
他努力的清了清嗓子,用最大的力气继续吼:“胡奉北不识好歹,他今天想造反,我是清理门户,天经地义,到哪也讲得出这个道理,混江湖拉绺子都要讲个规矩,你们说是不是?我给你们的家人都写过信,我知道兄弟们家里各有各的难处,谁放着好日子不过刀口上讨生活,还不就是图个钱,图个好日子,图个快活?我赢兄弟们那些钱,一分没动过,大家太太平平的,我还打算年根底下就给你们分了。”
人群听到钱开始有了异动。
这时人有人喊:“你不是俺们的人,你凭什么清理门户?”
周澜循着声音转过头:“我把话放这,等杜老大醒了,我入香堂拜山头,跟各位拜亲兄弟,以后我有的,绝不亏待兄弟们,要是我有一天也以下犯上,今天在场的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