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冷,说话时口舌间腾出一团热气,他将手令折好,递向汽车内。
周澜佝偻在后座位上,面白如纸片,身上不敢用力气,裹着厚厚的大衣,没伸手接,而欠身往里面挪了挪。杜云峰裹紧大衣坐上后座,吩咐了声开车。
"手令你收着,过关卡方便。"周澜说道,他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给杜云峰拿着,在日本人遍地的满洲国,今信的手令就是护身符,他更愿意杜云峰收好。
"不完全算帮助,各取所需。"周澜在摇晃的骑车上将交易条件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我知道你不喜欢和日本人来往,可我没得选。"周澜拍拍搭杜云峰的手,和语气一样轻,手白得无奈。
要么没命,要么一起发财,两个极端的选择。
那手冰凉,杜云峰条件反s,he的握在手里,往自己的大衣怀里揣。抬起一只胳膊将周澜揽近了,半拥在身边,关切的问到:"还冷?"
周澜摇摇头,没说话。
杜云峰单手解开钮扣,敞开大衣,将周澜往自己怀里紧了紧,他坐得挺直,周澜一直微弓着腰,杜云峰就依形让他偎着,下巴抵在对方的额头上,目光落在车窗外。
汽车颠簸在荒凉关外大地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大雪覆盖了生机,枯树的枝条被寒风吹得东摇西荡,山鹰的草窝被吹落,灯笼草一样在雪地上乱滚,不见鸟蛋或者鹰崽儿,想是落在雪里就必死无疑。
周澜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接,总觉得和日本人来往不是好事,可有什么比他的命更重要呢?
半晌,他轻轻亲了对方额头,叹了口气:"等我们再赚多点就收手,回天津,离日本人远远的吧。"
回了程家大院,周澜静养,鸦片运往进烟馆的生意全部由杜云峰处理。大院里的人马加起来十几个人,都是当年一起和杜云峰出生入死的弟兄,风风雨雨这一路闯过来,这十几号人马是j-i,ng华里的j-i,ng华,忠心耿耿,毫无二话。杜云峰他嘴上不说r_ou_麻的话,心里把把人默默的盘算了无数遍,李柏年、金小满、黑四儿,赵长江,马雨霖……这些人本来入了绺子就是活口饭吃,能过了道道鬼门关不离不弃的跟着自己,说是手下,情如兄弟。
周澜不大外出,可不肯闲着,养了没两天就想要帐本看,杜云峰不给:"还信不着我?好好歇着吧"
周澜捂着肋下微笑:"我信得过你,但信不过你的糊涂账。"
杜云峰怕他累,不给他帐本,倒是给他带来了小缎面的棉布包裹。
周澜把这事都忘记了,当杜云峰抱着一个小缎子面的棉包来到他面前时,他有点发楞,他明白那是孩子,他看看棉布包,又看看杜云峰,上一眼下一样,表情y-in晴不定,抿了抿嘴唇:"那个孩子?"
杜云峰呵呵的笑,抱着棉包坐下,一脸的神秘兴奋,凑近了,小心翼翼的打开襁褓:"小慕安,快看,你儿子。"
周澜扫了一眼,随即皱了眉头,脖子向后一仰躲开——和他理所当然认为的不一样。
虽然未有过任何期待和想象,但潜意识里能和他扯上血缘关系的生物就算不十分漂亮,至少得顺眼。
可刚刚那一眼,他当场目击了一只小红猴。襁褓中只露出一个小脸——如果那能叫脸的话,皱皱巴巴,红了吧唧,分不清哪是褶子,哪道褶子里面藏着眼睛,连额头上都带着抬头纹,这还不算,皮肤上还密布着一层绒细的半透明毫毛,活脱脱一只小猴崽子。
看了第一眼,就一眼,他就开始讨厌了。
"真难看"周澜说。杜云峰那姿势是往周澜怀里推,周澜没有要接的意思,倒是身体往后退了一截。
杜云峰单手臂拢住襁褓,另一只手逗狗似的磨蹭小孩脑门,他想起小时候在乡下,他娘生下云海,也是这么一点点,温暖、柔软、带着n_ai香味,也是满脸的白汗毛,睡得呼呼的香。他和颜悦色的说:“可能小孩都这样,你小时候生下来也不一定好看。老人都说女大十八变,我看这孩子长大了不定变多好看呢”
周澜别过头去,点了一支烟分散注意力,心里不信,随口说:“那是说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