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再不解,纵是再怨恨,血脉亲缘斩不断。
此时飒也已到束发之年,无名几乎是下了狠心赶飒下山,临走前无名最后给飒一样能伴他一生的东西——
给他赐姓。
“你要墨要白。”
“当然是白。”
“为何?”
“白为天下正道,当然选白。”
“傻小子,这天下哪有什么黑白,哪有什么正邪。”
“师父胡说,正道为白,邪道为黑。”
“为师怎么会胡说,记住了,小飒,大道三千,终归通途,心中有道,即无分黑白正邪。”
“那……那徒儿记住了。”
“还有,为师不求你日后得多么高的荣耀,享如何富贵,只求你能得自己一道,自在快活。”
看孩子懵懵懂懂,无名只觉得心里坠疼,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此便是。
目送着白飒下山,无名只觉得自己还有好多话没有说给他,仿佛十五年的话一下堆到了今天,恨不得叫那小小的影子回来,再好好叮咛一番。
这么想着无名没忍住开口了。
“白飒!”
白飒回头,顶着无名给束得一塌糊涂的发髻好奇歪歪头。
无名哽了一下,半晌才道。
“当你找不到为师的时候就看看这天地,为师就在这天地万物间。”
这是无名留给白飒的最后一句话。
傅慊,字子厌。
世人多知其名而不闻其字,然加上清冥功大成者这一谓称,其人为何不言自明。
白飒与尚渝旁边的人立即避他们如蛇蝎,转瞬屏退。
而被点名的人却只是施施然擦了擦嘴,无辜地看着邵无晦,仿佛说的是一个不相关的人。
后者继续朗声:“这傅慊借家师名号自命医仙,游历关中,欺世盗名,怕是在场有不少人都被他伪善的面孔骗过了。”
“有这南冥教主尚在人世,那残余的南冥教众如何不蠢蠢欲动,”邵无晦压低声,“只怕他这一路从南到北已经安c-h-a下了无数教众,只等他一呼百应!”
顿时台下群情激愤,然而大家都畏那无形毒功,不敢上前,只能用眼神向尚渝投去憎恶的目光。
尚渝没有言语,没有争辩,微微低垂下眼睫,就在此时,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握了一下尚渝的手。
“尚先生,不要害怕,白某会保护你的。”
说罢,白飒起身,冷眼看邵无晦:“邵大夫,空口无凭。”
“白统领,我知你性命为这人所救,但在大是大非前你可不要被他的假面欺骗,他救你,不过是救一条卖命的狗罢了!”
这句话敞亮亮放出来,过于难听,白飒反不在意。
“无论他以何目的救我,我白某这条命都是他的。”
邵无晦眉头一竖:“你可知他当年如何欺我正道,血洗这江山!你可知傅慊这两个字代表了什么?!”
刚说完,只见旁边西原两家的一位家主忽然口吐黑血,还不及说话就是昏死过去。
众人大惊,陡然混乱,看向尚渝的神色除了愤又多了惧。
邵无晦赶忙向那家主过去,看罢回头高声怒喝:“这魔头竟敢公然下杀手!还不擒他!”
吼罢邵无晦旁的护卫已是提剑而去。
白飒当即一横刀拦住扑来的护卫。
“我不知,”白飒挡住对方砍来的剑锋,一字一顿道,“谁是傅慊。”
周围人大惊,白飒反手一挑,对方后退数步。
白飒站在尚渝眼前,护着他:“我只知他叫尚渝,无字,自命医仙,救我于危难,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理当护他。”
众人惊异不定,看这无畏挑衅正道的年轻人。
“我少时山中习武,束发之年入庙堂奉先皇,无论你们口中的那人如何十恶不赦,如何叱咤风云,如何教人谈之色变,但我未曾见过,也不曾知晓,既然如此,你们所言真假我无从辨别,但尚渝救我是真,护我是真,所以你们所言,与我无关。”
“你可知你是在助纣为虐!”
“我只知忠信,不问其他。”
尚渝……或者傅慊端坐在那里,仍旧有些发楞。
他知道迟早有一天自己会身份暴露,引来祸端,他只是未曾想过到那时还有人站在他身边。
他笃定自己终将孤苦,世人叛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