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茂摇摇头又点点头,好几双手一齐伸过来把他手上颇有些重的纸箱子托住,副班长龚姣姣从里头抽出一瓶递给张茂:“这个你喝,别自己没喝上。”
“谢谢。”张茂接过那瓶冰水,因为天气实在是炎热,8月底的北京,干燥和酷热狼狈为j,i,an,搂抱着在天空中尽情交*,水瓶上凝结着一层细密的水珠,仿佛谁身上的汗液。
张茂甩甩头,室友翟利立刻问:“你不舒服?”他这么一说,周围同学可就炸锅了,一个个都围过来,挤在张茂旁边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我看你脸色不行”,或者是“快进室内吧别等会晕倒了”。
“我没事,等你们喝完,我就把箱子拿走。”张茂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翟利,翟利接过在脸上一阵抹,汗水浸s-hi了纸巾留下一条一条白色的碎屑,挺滑稽。翟利戴着副小眼镜,他把眼镜拿下来用纸巾擦了擦,复又戴回去。
宝贵的十分钟休息很快过去,教官吹着哨子让大家重新集合,一群学生“嗷嗷”抱怨着放下水瓶走回去站队。走前,大家纷纷把空瓶子丢进张茂脚下的纸箱里头,大声说着:“辛苦啦!”
张茂默默点头,把纸箱抱起来走向远处的垃圾桶。
时至今日,他仍不习惯同学对他的好。
距离来大学报到已经快一周过去,每多一天,张茂就更加感激拼命考上重点大学的自己。他报到由蒋母和蒋父的秘书一起陪同,蒋母女明星一般的奢华打扮与年轻貌美在寝室区引起小小轰动,几乎所有经过张茂寝室门口的男生都会假装无意地退回来偷看蒋母。寝室的两个男生直到蒋母走了两三天,都还在询问为什么张茂有这么漂亮的一位美妇阿姨。
他要感激的却并非蒋母的陪同和声称是自己“阿姨”的体谅,而是他的同学们。
来之前的几天,张茂恐惧地难以入睡。他被霸凌怕了,张茂害怕上大学又被排挤,初中到高中被辱骂殴打的画面因为他的紧张而一次次在睡梦中出现,无缘无故的侮辱使张茂神经紧绷。可真的进了学校,他却被同班同学的热情吓坏,不知道蒋父是如何向学校申请张茂休学的,第一次开班会时,班导员就特地告知同学们,张茂身体不好不用参加军训,而且休学一年才来上学,希望大家照顾他。
在张茂的概念里头,被这么特殊地拎出来说,下场必然是可怕的。他缩在座位上不敢动,身旁坐着的是隔壁床的室友翟利,翟利敲敲他的桌子:“你有什么困难就找我。”张茂抬眼,他观察翟利的表情,虽然平静却很真诚,没有一丁点高中时那些同学跟他说“好好帮帮你”时候的轻蔑。
张茂点点头。
即便全寝室的人都对他很好,连每天洗澡都让张茂先洗,张茂脑子里那根弦仍紧紧绷着。他甚至破天荒地花积蓄给室友们一人买了一盒哈根达斯雪糕,率先讨好别人。不是他想活的这么卑微,他只是害怕。
谁知道,晚上卧谈会,寝室里个头最大的白文行说:“张茂,你不用给我们买东西。”
张茂攥着被子的手一紧,谁知道其他两人都接上去:“对啊,我们帮你是因为照顾你身体不行,不是贪你啥东西!”
“就是,你别弄得这么客气,”汪新元是个东北人,说话嗓门特大,“以后住四年呢,我爸说了,大学一个寝室里住过的都是亲兄弟!”
张茂愣了许久,才收住眼底的酸意,低声发出一声:“嗯,谢谢。”
军训很快结束,张茂所在的计算机一班得了连里的方阵第一名,全班一起去学校后头的小脏馆子吃饭庆祝。在一众晒的乌黑发亮的同学里头,张茂更显得雪白无比,他不爱说话,可很会照顾同学,挨个给大家拿饮料递碗碟。他抱着一箱子饮料挨个地发,几个同学都把手臂摆到张茂的旁边,大笑:“看看!哎你们都看看!欧洲大佬,非洲难民!”
整个包厢的同学哄堂大笑,张茂也跟着笑起来。他眯着眼睛看着同学一张一张地脸,胖瘦各异,可他矫情地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心想自己之前的担忧实在是杞人忧天,狗眼看人低。
寝室里的汪新元跟白文行都个子高大,他俩喜欢一起去打篮球,下课了总不在寝室,就剩张茂和翟利两个瘦猴儿爱蹲寝室里头上网,或者去自习室写作业。翟利高中时就自学过一点简单的java和c语言,所以做作业很快。他虽然话不多,但人很热心,经常给张茂讲解不懂的地方。
上大小课,张茂寝室的人总爱坐成一排。
张茂倒不清楚,可其实他寝室除了他跟小眼镜翟利,那俩人都是年级里特受欢迎的男生,尤其是汪新元。汪新元长得人高马大,脚也巨大,一双球鞋在寝室里排在张茂的旁边,跟两条小船似的,他五官都长得大而开阔,脸颊上头还有俩大大的酒窝。他还在军训的时候,就有学姐看他,学校的礼模队也来找他入社。张茂挺羡慕,不过他脱了衣服洗澡,看着镜子里自己瘦弱苍白的身体,明白羡慕只能是羡慕而已。
说到洗澡,张茂原本以为是个大难题,结果到学校一看,寝室里就有浴室。他的命终于好了这么宝贵的一次,被安排进了学校最新装修的寝室里头,空调淋浴间一应俱全。
张茂最关心的问题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掉,他忐忑又快乐地觉得,不管是借了别人的光,还是老天真的愿意垂怜这仅有的一次,他似乎终于转运。
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