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年轻男女定情的日子,尤其是官家,平时将男女大防看得重,到了这一日便要开明多了。上元节之后几日,朝中又有好几位臣子给家中儿女请旨赐婚。
这赐婚也有大讲究,官家子女与平民结为连理是无需向朝廷请示的;若两方都出身三品以下官家,也可以自行婚配。剩下的都得上折子请旨。
每每折子上来,负责罗列他们两家姻亲关系的宦人就得忙活好几天。两方的家世背景,势力牵扯,三代以内的姻亲关系,平时私下来往多不多……凡此种种都要一一罗列出来,放到晏回的案头上。
光是家中姻亲关系就得列一沓,晏回看得头疼,又不得不看,谁与谁走得近了,他心中都必须有数。朝中局势复杂,有些底蕴深厚的世家若再结一门强势的姻亲,对皇位的威胁就越大。宰辅不能与兵部结亲,兵部不能跟户部结亲,户部与吏部结亲也得慎之又慎……
晏回怕他们结党连群,朝臣比他还要谨慎,大多知道避嫌,生怕被有心之人扣上个结党营私的帽子,将来被人泼一盆脏水。
唐宛宛闲来无事,也跟着晏回一起看,她不懂什么人情往来,一切只凭眼缘。
“这个好,正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双方爹爹都跟您请了旨,一看就是两情相悦呀!”
“这个男子不好!人丑花心还没钱,成日往青楼跑,给他赐婚不是毁了人家姑娘吗?”
晏回心中一凛,想来“人丑花心还没钱”这三样就是宛宛最讨厌的男子了。他立马往自己身上套了一下,自己人不丑,不花心,还有钱。
就是平时有点抠门。看样子这条还得改改,免得哪天遭了宛宛嫌弃。
*
时年二月初,陕南出了一件大事,安州刺史与负责皇陵督造的祖堂总督亲笔所书的密信先后报回京城,令朝野震动,举世皆惊。
——今上的地宫塌了。
地宫,即为皇陵。
晏氏皇族的故土本在赣南,只是赣南水土潮湿,不适合建造皇陵。祖皇帝令数十位擅长堪舆点穴的风水大师选址多年,终将皇陵定在了陕南,以渭南、商洛、安康、汉中为域。那处地势平坦开阔,北有群山南面临水,人居稀疏远离州县,草木茂盛松柏常青,平原十不葬的规矩没一样冲撞了的,正是天下难寻的好风水。
晏氏皇族仙去后都在那处入土,至今已有七位帝王陵墓分布其中。
而这回塌的就是晏回的地宫,位于陕南镇安县。自晏回继位第三年开始起基,如今五年过去,宫室已初具雏形。本是再好不过的地方,没有地动也没有洪灾,这会儿好端端就给塌了。
晏回听闻这事的时候,头个反应就是:还好塌的不是父皇的。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若是身后之事出了问题,怕是要难过一阵了。
朝中人心不安,不少臣子都说什么“此乃上天降罪,大凶之兆”、“陛下应下罪己诏痛思己过”……妖言惑众的通通打了一顿板子遣回家去静养半月,晏回又令人快马加鞭赶至镇安县彻查实情。
镇安县离京城并不远,快马疾行,一去一回不过六七日。谁曾想带回来的不光有消息,还有一口薄棺——早在他们到镇安之前,镇安县县令就在家中畏罪自尽了,还留下了一封血书。这封血书不为自己开罪,只求陛下善待他家眷,另外列出了一份十几人的名单。
这下子,纵是脑子再不好使的也明白其中大有文章了。
“历来皇陵督造都是一份很有油水的差事,中饱私囊的不在少数。因所需建材量大、人力开销也不好估量,光从送上来的账面上来看压根瞧不出端倪,极难查出贪污之实。所以这‘祖堂总督’只能在任两年,任期够了就叫回朝中,再换别的人去。这经营时间短了,也能少些贪污之事。”
唐宛宛瞠大了眼睛:“意思是总督以次充好,将造皇陵的银子给贪污了?陛下的棺材本他都敢动?”
这“棺材本”的说法把晏回逗乐了,笑了好一会儿才正色说:“祖堂总督只负责监督地宫进度,未必是他从中作祟。皇陵督造非总督一人之事,若以次充好也早该有人报上来才对。定是当地蛇鼠一窝官官相护,到了这会儿事发了才着急了。”
“那陛下要怎么办?”
“这天高皇帝远的,各个吃了雄心豹子胆,连朕的棺材本都敢贪。”晏回眸光冷厉:“吃下去的都得给朕吐出来。”
一番思量之后,晏回决定亲去陕南一趟,以帝威震慑一方。唐宛宛又惊又喜:“陛下还能离开京城?”
“为何不能?”晏回笑笑:“祖父和父皇在位时每隔一年都要出去一次,天南海北走了个遍。朕只在几年前微服下过江南,已经十分勤勉了。”
唐宛宛连呼吸都轻了两分,眼睛亮亮的,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凑上前来将自己整个人挤进晏回怀里,放柔了声音吹耳边风:“陛下这一去一回起码一个月,出门在外的多不好玩啊,陛下带上我好不好啊?”
“朕是要去办正经事的,带上你能做什么?”晏回故作冷脸。
“我会捶背捏腿,还能打扇……我还会认字写字,陛下不想动笔的时候就叫我代劳。”
唐宛宛磕磕巴巴说了几句,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别的优点了。不知怎的灵机一动,红着脸问:“以前陛下都是每三日欺负我一次,这回你要走一个月,真的忍得了?”
“陛下带上我,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能……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