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时,一道屋门吱呀声缓缓响起,突然之间,那木闷的声音倒是略微显得突兀。凤瑶神色微动,下意识循声而望,便见离伏鬼屋子不远之处,葬月已推门而出,整个人仍旧是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袍子,整个人清清瘦瘦,虽略有气质,但那双略挑的眉眼,那张稍稍俊然的面容,终究未如颜墨白面容与眉眼那般清雅卓绝,相差甚远。
冷风凛冽之中,他仅是抬眸朝凤瑶扫了一眼,随即便足下微动,迎风朝凤瑶这边行来了。待得站定在凤瑶面前,才略是恭敬的朝凤瑶弯身一拜,唤了声,“长公主。”
凤瑶目光在他身上流转一圈,便已自然而然的挪开,漫不经心的道:“葬月公子此番过来,可是有事?”这话,她问得极为直白,也着实未有半点与这葬月闲聊之意。葬月神色微动,心头通明,自也是知晓凤瑶淡漠清冷之意,只待沉默片刻,便已恭敬出声道:“葬月此番过来,是对长公主有一事相求。”
他这话也说得直白。
凤瑶眼角一挑,“什么事?”
“葬月,想让长公主在大周皇上面前为葬月说句话,让大周皇上能差人将葬月送回大英禁宫。”
不待凤瑶尾音全然落下,他已恭敬低沉的回了话。只是这话入得凤瑶耳里,刹那之间,自是在她心头激起了波澜,一股股戒备之意,也开始油然而生。她目光终是再度落定在了葬月面上,这回则是并非随意扫他一眼,而是仔细的打量了一遍,他也毫无半许的紧张,仅是单薄的立在凤瑶面前,一动不动,任由凤瑶扫视。
“你此番好不容易随着柳襄逃出大英禁宫,如今不愿在此安然无危的保命,竟还想回得大英禁宫送死?”待将他凝得片刻,凤瑶唇瓣一启,终是道了话。
却是这话刚落,葬月面上便稍稍漫出了半缕苍白无奈之色,低道:“葬月这条命,终究是柳襄公子所救,如今柳襄公子已是独身入城,葬月,便也想入宫去帮他。”
凤瑶瞳孔一缩,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竟还帮得了柳襄?若宫中之事,连柳襄都奈何不得,你再入宫,许还会拖柳襄后腿。”
“葬月不会拖柳襄公子后腿。”仍是不待凤瑶尾音全然落下,他便已极是坚定执着的回了话,说着,抬起头来,那双漆黑的眼径直迎上凤瑶的瞳孔,继续极为认真的道:“葬月虽是无能,但在宫中也呆了有些年头,有些宫中秘事,柳襄公子不知,但葬月却知晓。葬月此生,本也是孤独一人罢了,前半生一直过得战战兢兢,后又在宫中如履薄冰,从未真正安生,但这几日入得竹院,虽是性命无忧了,虽也不用战战兢兢的整日害怕了,但却不知为何,竟失了生存的欣悦,似如诸事都提不起兴来,浑浑噩噩,且一旦战事平定,长公主会从这竹院离开,而葬月,便再度成孤独之人,天下之大,飘飘摇摇不知何处才是安生之地。”
说着,嗓音越发一沉,继续道:“再者,柳襄公子对葬月有大恩,葬月虽是无能之辈,但知恩图报这理葬月还是明白的,如今柳襄公子失了求生之欲,有意执意去赴死,葬月,也还是想入宫去帮他,劝他,倘若能让柳襄公子重拾活着的信念,葬月,也算是救了柳襄公子一命,还他恩情了。”
冗长的一席话,他说得极为认真,语气中的哀凉无奈之感也展露得淋漓尽致。
凤瑶心有起伏,深眼凝他,一时之间,思绪翻转,也未言话。
只道是,本以为天下最是无情的便是风尘之中的人,更也是沉浮在深宫后院内争宠之人,却不料,柳襄,是个例外,这葬月,也是个例外。
如此二人,皆能算得上人才,葬月虽胆子比不上柳襄,但好歹也是理智明理之人,只不过,报恩这话,说着容易,但做着无疑极难,更何况,如今局势严峻,四处不安,葬月如今已是知这竹院的位置,无论如何,她姑苏凤瑶都不可对他掉以轻心,从而随意将他放走。
毕竟,一旦葬月心底有鬼,亦或是有一丝一毫的异心,这座竹院,甚至她姑苏凤瑶这条命,都将受到波及。
一想到这儿,凤瑶心生叹息。
并非是她不愿全然相信葬月,而是葬月终究不是柳襄,她也不曾全然了解,是以,才迫不得已的……不得不防。
心思至此,凤瑶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也缓缓的挪开,凝在了对面那伏鬼的屋门。
此番本是有意沉默不言,奈何半晌之后,葬月再度极为认真的问:“葬月之求,长公主可否为葬月达成?倘若长公主能劝说大周皇上,让大周皇上差人将葬月送回大英皇宫,如此一来,长公主许是也能变相的救柳襄公子一名。一旦葬月劝得柳襄公子回心转意,柳襄公子,极可能不会再执意求死。”
“本宫,若是不愿帮忙呢?”
凤瑶眼角微挑,终是漫不经心的回了话,嗓音一落,回眸观他。
他面色陡然白了一层,瞳色破败悲凉,垂头道:“长公主若不帮忙,柳襄公子,便许是当真回不来了。如今柳襄公子的性命,就攥在长公主手里,只要长公主帮葬月入宫,葬月定会竭尽全力的劝说柳襄公子,让他重新增得信念,莫要一心求死,便是当真劝说不得,葬月,也愿用自己性命来换取他的性命。毕竟啊,柳襄公子心里,至少有长公主,还有挂念,而葬月,则浑浑噩噩,心中,无任何挂念,便是亡了,也会走得平静,并无任何未完成的遗憾。”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