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墨白也不着急,仅是慢条斯理的继续道:“地牢口的闭合,仅是暂时,许是不久,大英太上皇总会有法子打开这地牢入口的铁门。那时候,大英太上皇顾虑我之身份,尚且不会要我与凤瑶性命,但百里堇年的性命,太上皇便不见得会放过了呢。枫公子如今若仍打算死守秘密,难不成,是想让百里堇年死在大英太上皇的刀下?”
说着,嗓音微微一挑,“你不是最喜欢这个兄弟么,不是这么多年一直苟且强撑着想要等到合适之机彻底离开这里么?如今时机已然成熟,枫公子却不愿抓住这机会了?”
连续的几个问话,顿时令那侧躺在干草上的人满目复杂。
他并未立即言话,似在认真思量颜墨白的话,无声沉默。
颜墨白满面沉静,落在那人面上的目光也是淡定从容,似如全然会料到那人会妥协一般,整个人浑身上下竟也无半分无底担忧之意。
待得半晌后,压抑清冷的气氛里,那人终是出了声,“如今可不是我是否要抓住这所谓的机会,而是,太上皇冷血成性,六亲不认,便是你如今身份特殊,也不见得这层身份便是你最好的保护伞。大周皇上也莫要忘了,太上皇心系的是你娘亲,终究,也仅是你娘亲罢了。其余之人,父母甚至子嗣,你见他将哪个放在眼里的?如此,大周皇上也不是全然能在太上皇眼皮下全身而退,且如今你便是挣脱这牢门,这铁锁,但又如何?你若要彻底脱身,终究还是要从那地牢口出去,而如今,地牢口外定是聚集了万千大英兵卫,大周皇上与大旭长公主,能保证全身而退?”
颜墨白漫不经心的笑,“保证倒不敢保证,但至少不是坐以待毙,且只要有机会去拼,自然也有机会逃走。但若,一直留在此处,毫无半点去冒险拼斗之意,最后的下场,自也是必死无疑。”说着,嗓音再度一挑,“枫公子,你说是吧?”
那人瞳色越发复杂,一时之间,并未言话,满身的戏谑与傲气也逐渐消散,整个人突然变得沉重压抑开来。
却是片刻之际,瘫坐在地的百里堇年哑着嗓子出了声,“皇兄,太上皇如今有心屠城,他如今早已不是心狠手辣可言,他如今是要屠杀满城之人!如此之人,皇兄当真不想对付他?且当年他那般害皇兄,更让皇兄在这牢中关押十几年,皇兄,如太上皇这种人,你当真不想杀他吗?”
那人极为难得的怔了一下,满目复杂的朝百里堇年望来,“堇年,你也想杀了你……父皇?”
百里堇年眼色陡变,浑身颤抖发紧,情绪也抑制不住大涌,脱口的话已然是从牙缝中强行挤出,“他不是我父皇!他将我当做傀儡这么多年,控制这么多年,甚至还杀了我母后!那是我母后啊,一向不问世事安安分分的母后啊,更是陪伴他二十几载的妻子啊,他竟无半点心软之意,将我母后残忍杀害。皇兄,如此之人,早已不是我父皇,且我身上也不曾留着百里一族的血脉,他不是我父皇,是我仇敌,我百里堇年此生若不亲手杀他,便是对不起我母后在天之灵。”
那侧躺在干草上的人终是稍稍抬手,那跪在他身边摇扇的人顿时反应过来,眼明手快的将他扶着坐了起来。
这时,他另外那边垂搭在脸的头发随着他起身的动作缓缓滑开,这才将他的整个面容展露出来。
也不知是否是不常洗脸的缘故,这人的皮肤略是黝黑,并非白净,但也并非如他身上袄子那般污秽成片,至少也是能看清面容的。他也并非俊美,反倒是鼻梁高挺,两眼极其凌厉有神,整个人瞧着极是硬朗霸气,着实给人一种将相之风。
如此之人,难不成就是百里堇年今日所说的他的皇兄,百里流枫?也是曾经那大英太上皇的义子,而后被派遣在这极乐殿修建殿宇,待得极乐殿修建好后,便又被太上皇无情差人推落悬崖坠亡的百里流枫?
凤瑶满心通透,这般揣度之意越发强烈。
则是这时,那人叹息一声,朝百里堇年出了声,“你,知道你身世了?”
他嗓音依旧极其难听,嗓音似被车轮碾碎,咕咕杂响,令人稍稍而听,便觉浑身发麻。
百里堇年顿时再度泪目,待得强行按捺心神一番,点了头。
那人继续道:“当年在大英宫中,便数你最是听话,我也极喜与你亲近,本也是知晓你真实身份,但终究不曾告知于你。本想着,你身为东临世家的子嗣,日后长大了定也会如东临世家之人那般聪明之至,定能应付得了大英太上皇,定也不会如我这般窝囊,却不料,你也是走了我的老路。当初修建这极乐殿时,我便知晓太上皇绝不会放过我,奈何本事不够,逃脱不走,我当初将极乐殿各处的机关告知于你,不过是闲来无事,总想告知你一些要紧之事,毕竟,我当时想着太上皇如此费心费神的修建这极乐殿,日后定是要在这极乐殿盘踞养老,那时候,他若对付你,你知晓极乐殿各处机关,尚且有逃脱的可能,却也不料,你最终,也落入了这极乐殿地牢之中。”
百里堇年嗓音抑制不住的发抖,“皇兄早就知晓我并非皇族子嗣?”
那人叹息一声,“怎能不知。太上皇的所有子嗣,都非他真正血脉。太上皇虽心狠手辣,但终究,还是个痴情种。呵,也正是因太过痴情,才变成如此不人不鬼的模样,也是造化。”
百里堇年面色越发陡变,浑然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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