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程景明就站在边儿上,更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是自责的,整件事中,春和是最无辜的。
也是最勇敢的。
当他从直升机上下来那一刻,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只觉得后怕,如果他赶不回来,如果朱朱动了杀心,如果她……他会不会后悔?后悔让她搅和到这件事中来?
他想,会的。
而且,一辈子心难安。
他对春和的父亲说抱歉,眉眼里的浓重的愧疚,严肃的中年男人冷着眼看他,眼神里似乎翻涌了无数的情绪,最后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春和不会怪你,我就也不会。”
他首先是一个父亲,其次也是一个检察官,站在更高处俯视这件事,程景明是个值得人尊敬的军人,而女儿,是个勇敢的公民。
虽然是他并不认同女儿的做法。
春和哄着母亲,笑说:“妈妈,你看我好好的啊!真的,一点儿事都没有,医生都说我可以出院了,东子哥非安排让我多观察两天。”
她语气轻快,却并不能减轻父母一丁点的担心,从得到消息,到赶过来,一路上夫妻两个都是一阵一阵的后怕,他们的女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啊,万一……万一出了事,要他们怎么向她九泉之下的亲生父亲交代?
春和抖了会儿机灵,可母亲还是满眼含泪的看着她,看得她也是心脏一阵一阵的抽搐,她抱着母亲,像受了委屈的雏鸟扑在妈妈怀里,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冒,她说:“我多幸运啊,还有你们!可是知夏她,知夏的尸体腐烂变臭都没人知道,我只要一想到这里,我就难过得快要死了,我有时候想,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所有的苦都让知夏受了。”她还是个小姑娘,死的时候才十七岁啊,她那么优秀,却还没开始展露自己,就彻底没了机会。命运怎么就那么不公平。
“我不后悔,妈妈,我什么都没做才后悔呢!”
母亲藏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滚落了,哽咽着对她说,“爸爸妈妈对不起你!”
死亡于他们来说是一件太过寻常的事,得知知夏死的时候,也只是怀抱着一种同情和遗憾,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件无法挽回的事情,也仅仅是一件无法挽回的事。
他们知道女儿会难过,所以勉强同意她回江县来上学一段时间。
他们为女儿的成绩担忧,用一种理性而现实的口吻指责她做了一个很不负责任的决定。
却从没考虑过,知夏对春和来说,到底有多么重要。
知夏是春和在这世界上剩下的最后一个至亲至亲的人,是所有惨淡现实中最温暖最柔软的存在,失去她,不仅仅是一个生命的丧失,更是一种信念的崩塌,和对这个世界的绝望。
而他们,始终是太冷漠。
春和自然不会怪父母,毕竟知夏对养父母来说只是个还算熟悉的小孩,并无太亲近的关系。
父母来了,程景明自然要走了,他转而去照顾闫东,等案子移交法院,他就要归队了。
至于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春和知道的不多,根据保密协定,他不能透露过多信息。
唯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的确是个军人。
应该军衔还不小。
闫东伤还没养好就急着出院,据说案子出了一点小问题,他急着赶回去处理。
出院前他来和春和的父母告别,当年春和的养父秦正在鹿港市做检察官,后来调到滨海法学院教书,因为沈正锋的关系,闫东和秦正还算熟识,两个人在一起,就这起特大贩毒制毒案做了讨论,至于怎么判,不好说。
春和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跑去找程景明,他在给闫东办出院手续,窗口前排了老长的队,他缀在队尾,并不像旁人那样脸上都是急躁,而是一派淡然。
“你什么要走啊?”春和凑到他身边,递了一瓶饮料过去。
程景明接过饮料,灌了一口,才说,“不急,我有一个很长的假期。”
春和点点头,又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想问他案子结束后去哪,可又觉得问了也没什么意义。
忽然之间,仿佛两个人隔得很远很远了。
他比她年长了七岁,多了更多的人生经历,拥有和她完全不同的人生状态。
两个人之间大概也没什么交集了。
春和忽然觉得有些难过,可又不知道为什么难过。
心口酸酸的,她吸了吸鼻子,忽然沉默了。
终于排好队,手续很快好了,程景明带着她去住院部。
春和肩膀的伤口还不是太好,因为她睡觉不老实,伤口愈合的很差。
人很多,他走在她身边,帮她挡着路人无意的碰撞,偶尔还责怪她一句,“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待着。”
春和也不反驳,只跟着他的脚步,仰着脸看着他,岔话题说:“你个子好高啊!”
“你已经感慨很多遍了。”
春和笑了笑,“我羡慕嫉妒恨啊!”
他抬手按在她脑袋上,揉了两下,“女孩子这样身高已经够了,小小的,挺可爱。”
虽然听出来他是在安慰她,春和还是开心了。
“那你喜欢吗?”春和问他。
他顿了片刻,回答她,“还……挺喜欢的。”
春和心口狂跳了两下。
但也只能到这个程度了,其他的,春和不敢问。
很快他就要走了,春节一过,春和就要投入到学习的怀抱了,面对高考的压力,她更无法分心